爱谁谁[重生]_分卷阅读_97

  ☆、第157章 亲密
  宴会散了没多久,天空忽然飘来几朵乌云,不过须臾便打雷闪电,下起暴雨。所幸关素衣已经抱着木沐上了马车,这才没被淋成落汤鸡。
  “雨太大,不能打猎了!”木沐趴在车窗边唉声叹气。
  “无事,下回天气晴好,姐夫再带你出来。”圣元帝一面按揉小家伙脑袋,一面沉声吩咐,“下雨路滑,让马跑慢点儿。”
  在外赶车的侍卫果然放缓了速度,一路穿过雨幕,慢慢朝皇庄行驶。微风撩开车帘,送入几点沁凉的雨丝,落在皮肤上并不觉得难受,反而颇有几分趣味。
  圣元帝见夫人出神望着车外,发丝随风飞扬,一会儿遮了脸颊,一会儿沾了嘴唇,一会儿又飘到自己脸上,带来酥麻痒意和几缕清香,不知怎地,竟格外口干舌燥。他抱起木沐,一点一点挪近了些,哑声笑道,“雨大留客。拜这场疾风骤雨所赐,我与夫人又可以在路上多待几个时辰。六日不见,却仿佛已经过去许多年一般,夫人,咱们的婚事何时能提?你一日不答应,我一日心难安。”
  关素衣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忽纳尔不知何时竟已贴着自己肩膀坐过来,浓烈的纯阳气息近在咫尺,很是熏人。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问道,“你真要颁布育民之法?《女戒》不过是权贵阶级的自娱自乐而已,倘若让老百姓看了去,只会嗤之以鼻。”
  上辈子,除了极个别读书读坏脑子的儒生,真正接受《女戒》的平民其实没几个。受害的女子大多来自于上层社会。然而只要《女戒》存在一日,等和平到来,盛世持续,随着儒学的不断传播,它的影响范围只会越来越广。或许数百年之后,全中原的女子都会像书中写得那般,一辈子卑弱可欺,至死不得解脱。
  即便口舌锋利如关素衣,也只敢拿“从一而终”这一点说事,其余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地种植在世人的骨血中。女子自古以来就是最卑微的存在,这是无法改变也难以推翻的现实。所以,哪怕将徐雅言批驳得体无完肤,她也没觉得痛快多少,反而更为沉郁。倘若可以选择,来世她绝不托生为女子。
  圣元帝察觉到她心情低落,轻轻握了握她指尖又克制地放开,安抚道,“你不用在意世人的看法,只管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倘若夫人真像徐雅言之流,一面轻贱自己,一面使出浑身解数往上爬,便不是令我神魂颠倒的夫人。我所爱慕的、感佩的、欣赏的,正是夫人的刚强与韧劲儿。”
  见夫人苍白的脸颊缓缓爬上红晕,他温柔一笑,“育民之法实则早已在起草修订中,并非只为针对《女戒》而已。你可能无法想象,不过百年时间,这片土地便埋葬了十之七八的人口,又遗留下多少孤寡,倘若不以国法的形式强令男女婚配,鼓励寡妇改嫁,人丁还会持续减少。今日,我亲自为季婷准备嫁妆,送她出门,来日便会有更多孤寡找到活路。”
  关素衣了悟,思忖片刻后又摇头,“还有一个问题你想到没有?如果寡妇都改嫁了,那么前夫的孩子无人养育该如何过活?”
  “那就鼓励她们携子改嫁,女子、孤儿,皆有田地可分。携子改嫁者,落户之后还可再分田地;帮助养育孤幼者,可以免除徭役赋税。官府建立育婴堂、善堂,救助相关人等。只要有心就能想到许多办法,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却可以保全绝大多数人的性命。施政者发布的政令,并非每一条都是十全十美,在执行的过程中总会遇见或这样、或那样的难题,我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学习,一边纠正,只盼无愧于天下苍生。”
  关素衣定定看他一眼,真心赞叹道,“忽纳尔,你是一位好皇帝。”
  圣元帝耳尖微红,语带欣悦,“那是因为我有一位贤内助。”
  “别胡说。”关素衣狠狠瞪他,却没料过了几息,自己竟忍不住笑起来。圣元帝也跟着朗笑,猝不及防地凑过去,在她脸侧轻啄,然后退开少许,表情回味而又压抑,“夫人快些嫁给我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关素衣连忙把木沐从他怀里抢过来,挡在二人中间。木沐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蹬着小短腿站起来,一人亲了一口。尴尬的氛围瞬间消散,三人相互对视,抿嘴偷笑。
  暴雨很快停止,雨水汇成的泥石流冲垮了一条官道。马车被堵在半路,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圣元帝原打算带领几位大臣去找老爷子修订育民之法,见状只好让他们先行回转,自己则留下来开挖淤泥和岩石。
  “要不咱们也回去吧?此处山体垮塌,随时还会掉落碎石,极不安全。”关素衣劝阻道。
  “皇庄里虽然不缺吃食,但岳祖父每遇雨天便关节肿胀疼痛,现在想必极为难熬。看这天色,恐怕还会下五六天雨,若是没有御医守护在侧,又无法运送药材过去,他得受多大的罪?”圣元帝一面命侍卫挖路,一面让人回去传御医。
  关素衣脸颊微微一红,愧疚道,“我竟没想起祖父的病,还得靠你提醒,真是不孝。”
  圣元帝不以为意地摆手,“你是我的夫人,我尽孝也算是你尽孝,何必分得如此清楚?”
  关素衣心中暖滚,注视对方的目光变得更为温柔。夫妻一体,这话说起来动听,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更何况忽纳尔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哪里有他费尽心机去讨好别人的道理?
  原本她想着:只要这人为自己付出一分真心就足够了,却没料得到的竟是十分。放眼魏国,有多少女子为夫君、为婆家,倾尽毕生心血却得不到半点尊重?而她似乎什么都没做,这人就把一颗真心双手奉上。哪怕在往后的岁月里,这颗心或许会风干,腐坏,它曾真挚过便是最大的幸运。
  “你说得对,你我本不该分什么彼此。”她偏过头,冲忽纳尔粲然一笑。
  “夫人别对我笑得如此勾魂,我会忍不住去亲吻你的嘴唇。”圣元帝愣了几息后哑声说道。
  “闭嘴!”关素衣无奈极了,一面去捂弟弟耳朵,一面警告道,“别在小孩子面前胡乱说话,他们什么都懂。”
  圣元帝连忙拱手告饶,沉默片刻后问道,“岳祖父的手腕究竟是怎么弄伤的?这次我让太医好生看看,能治便治,不能治就让他仔细将养。总是脱臼了再装回去也不是办法。”
  “却是他自己不当心,总觉得字迹少了几分风骨,直说书圣的字入木三分,他必要练到入石三分才可,于是在腕子上多绑了几块铅块,因承受不住拉力而弄伤骨头,这才留下老·毛病。他觉得此事丢人,从不往外说,你就当不知道便好。”
  “……原来如此。”圣元帝拍案朗笑,“我终于知道夫人这倔强的性子像谁了,原是得了帝师真传。你们祖孙俩真是……”找不出确切的词语形容,他只能摇头莞尔,越想越觉有趣。
  关素衣脸颊臊得通红,竖起柳眉呵斥,“别笑了,再笑我可不理你啦!”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圣元帝连忙以拳抵唇,墨蓝眼眸洋溢着星点光彩。
  在外挖路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位关夫人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爽朗的主子,他们几乎前所未见。当着夫人的面他是这番模样,谁又能想到背对夫人,他是何等冷酷阴沉,喜怒不定。
  胡思乱想间,道路终于挖开,却因沟渠太多,宽度变窄,容不下马车通行。所幸此处离皇庄只有半里路,雨丝也早已止住,尚能步行过去。
  “陛下,属下背您过去吧?这满地泥泞根本容不下人插脚,恐连靴子都会吃进去。”侍卫头领躬身说道。
  “朕自己走,你照顾好木沐。”圣元帝抱起小家伙,放在侍卫背上,叮嘱道,“你们几个护着他,千万别摔了国舅爷。”
  御口亲封的国舅爷,岂是旁门外道的皇亲国戚可比?众侍卫连忙小心翼翼地围过去,免得这人脚底打滑,伤了国舅爷贵体。关素衣臊着臊着竟也习惯了这人的厚脸皮,只是站在车辕上,似笑非笑地睨他。
  圣元帝慎重开口,“夫人,上次我用龙袍为你铺路,你没踏过去,倘若这次我再为你铺一回,你踏吗?”
  “不,永远不会。”关素衣坚定拒绝,只因皇权是不容亵渎的。
  圣元帝低笑起来,“那天之后,我想了很多,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何处。我不该为你铺好路,然后守在你身后,看着你走过。若是你在行进当中摔倒,就算我武功再高强,也无法保证能及时赶至,免你受伤,所以才会发生你和木沐被劫持一事。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会抱着你走过,不让你离开我半步。”话落忽然将人抱起来,径直走进泥泞。
  ☆、第158章 夫妻
  关素衣忽然被抱起来,难免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搂住忽纳尔脖颈,瞪眼看他。圣元帝垂头凝望,回以微笑,玩闹一般把人掂了掂,在她的惊呼声中继续前进。
  守在帝王身侧的侍卫连忙垂头,不敢搅扰二人打情骂俏的氛围,却莫不惊叹于关夫人的受宠程度。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语——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爱得无所适从。
  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关素衣如何能忍?但剧烈挣扎的话又恐伤及对方颜面,只好把脸埋进他胸膛,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听见这人由胸口传来的愉悦笑声,她不服输的性子竟又冒了头,眼珠一转,柔声开口,“忽纳尔,你这次还是做错了。”
  “哦?我错在何处?”圣元帝对上她狡黠的黑眸,明知其中有诈,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你唯恐自己不能赶到身边救护我,于是便代我挡掉所有危险。焉知将我抱起来,你若是摔了,便等于我也摔了。你一个人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只会行走得更为艰难。我们中原有一种说法叫‘夫妻一体’。夫妻二人若是结合,便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你不忍心我沾上泥泞,焉知我又如何忍心见你艰难跋涉?我更愿意与你携手同行,而非压在你肩上,成为你的负担。前路坎坷,一个人走或许会摔倒,两个人四只脚,你摔了有我扶,我摔了有你抱,稳稳当当便过去了。”
  关素衣起初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让他把自己放下,说到最后竟触动心扉,思绪翻涌。万没料到上辈子至死也没悟出来的夫妻之道,这辈子却玩笑一般娓娓道破。原来这就是夫妻一体的真谛,互相扶持,风雨同舟,福祸与共。
  当她愣神的片刻,圣元帝的心脏正被烈火烤炙,感动与喜悦反复交汇,差点化成泪水掉落。都说温柔乡,英雄冢,若是这番话出自夫人真心,叫他立时为她死了又何妨?
  “夫人说得没错,果然又是我不对。”他嗓音异常沙哑,“那么我放夫人下来,咱们携手同行如何?”
  关素衣迅速回神,慢慢从他臂弯里滑下来,踩到泥泞中时哪还管谁输谁赢,牵起男人宽厚温暖的大掌,摇晃道,“走吧,我会扶好你,你也要扶好我。要摔一起摔,哪有你沾一身泥泞,我却干干净净的道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别人信,我却不信。”
  圣元帝用力握了握她指尖,朗声笑道,“这话我也不信。咱们走吧?”
  关素衣从来没走过如此难行的道路,半尺深的黄泥,一脚踩下去便会被吃住,老半天拔不出来,更糟糕的是她长长的裙摆早已沾满泥水,变得又厚又重,越发成了拖累,身上到处都很粘腻,恨不得立刻跳进热水里从头到脚洗一百遍。
  金子和明兰跳下马车,快速跟了上来,帮她拎起裙摆。
  圣元帝丝毫不敢放松,一只手牢牢握着她胳膊,一只手紧紧搂着她腰肢,低声询问,“还要继续走吗?走不动我可以随时抱你。”
  “走,怎么不走?”关素衣用力把脚拔·出来,苦中作乐地吟唱,“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圣元帝听得面红耳赤,哑声问道,“这唱的是什么?怪好听的。”
  “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民间小调。捏塑、打破、调和、再塑,真正的夫妻之道正该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不离不弃。”关素衣将嗓音压得极低,涩声道,“只愿你我二人不要走到再塑之后却又破碎的地步。你我本不是寻常夫妻,更该互相扶持才是。”
  圣元帝眸光暗了暗,反驳道,“在我心里,咱俩就是寻常夫妻,你终究还是不愿信我。”他既感动又苦闷,竟不知该拿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夫人。她这张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上一刻还说着让他欣喜若狂的情话,下一刻却又猛泼一瓢冷水,令他心肺凉透。
  “不信你,我何苦与你走这一遭?”关素衣拽了拽忽纳尔胳膊,让他看看自己被泥卡去鞋袜的光脚,“你说哪个大家闺秀愿意陪你受这种罪?”
  方才还苦闷不已的圣元帝,转瞬便心怀大悦,立即脱掉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探入泥里,替她挖出鞋袜仔细套回去。他忍了又忍才没去亲吻夫人泥泞的脚背,动情道,“夫人待我一片真心,我自然不敢辜负夫人。还是那句老话,倘若我这辈子有负于夫人,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关素衣可不会矫情地去捂他的嘴,而是晃掉鞋底的泥块,告诫道,“你别忘了这句誓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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