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分卷阅读_237

  张大继呸了他一口:“恶贼,怪物!杀千刀的禽兽,被凌迟处死都不足偿你所犯的罪。”
  鸳鸯杀桀桀笑了两声,道:“我会被千刀万剐,可是我不会死,因为……世间绝不止我一个怪物。”说到这一句,便低头又看向卢离,双眸之中带着邪狞的笑意,仿佛在预言什么。
  卢离淡淡地将前情交代过了,书吏一一记录在案。
  卢离道:“我知道鸳鸯杀被缉拿归案是因为崔云鬟,我也知道林禀正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她,所以……”早在崔云鬟回京之时,他就暗中留意了,对这女孩子的行踪举止,烂熟于心。
  在尸首上写上一个“崔”字,似挑衅,似复仇,有一种隐秘扭曲快感。
  书吏才要记录,白樘抬手:“这句不用记录在岸。”
  卢离听了他这般吩咐,忽地问道:“他们到底死未死?”
  白樘不答,卢离自言自语道:“多半是没死,不然,如何我看不见他们?”
  白樘面沉似水:“你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卢离眼神有些恍惚,顿了顿,才说道:“我死也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何会知道那些事。”
  堂上一片沉默,那正大光明金字底下,江崖海水捧红日之前,是那人一身仙鹤起舞的朱红官袍,沉静答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神鬼不可欺,律法更不可欺!”
  第137章
  这日午后,清辉同蒋勋阿泽三人来至刑部。
  季陶然昏睡了一天两夜,终于醒了过来,期间建威将军府自也有人来看,季夫人哭的泪人儿一般,几度晕厥过去,本欲将季陶然带回府中亲自照料,只因伤重不易移动,只得先如此。
  云鬟因脸上有伤,暂时便也安置刑部,因季陶然醒来,便欲探望,谁知正好季夫人等在,她只得止步,只站在廊下远远地往那处观望。
  只见不时有人捧汤捧水进去伺候,却不见清辉等人出来。
  云鬟张望了会儿,看不出端倪,又因站了半日,额头突突作疼,也不知是外头的伤,还是怎么样,当下只得按下那担忧之心,转身要先回房去。
  谁知才一回身,就见有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彼处。
  原来竟是白樘,也不知他从哪里来,身上尚且着团领衫,乌纱罩顶,帽翅衡平,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人物端方。
  云鬟忙垂首行礼:“见过侍郎。”
  白樘道:“你如何在这里?是想去看望季陶然么?”
  云鬟道:“是。”
  白樘道:“是因季府的人也在,故而不敢去?”
  云鬟仍答了一声“是”,白樘道:“也不必在这儿站着了,你身上也有伤,便回去好生安歇,待会儿季府的人去了,我自派人告知就是了。”
  云鬟忙谢过,又行了礼,犹豫片刻,低头匆匆欲走。
  白樘看她自身边儿垂首而过,正也欲走开,忽然云鬟放慢步子,道:“大人……”
  白樘止步:“还有何事?”
  云鬟不敢抬头,却也知道不能耽搁他……来不及多迟疑,便问:“大人,我听说您已经审过了卢离,可是却并非是公审……不知、是为什么?”
  前世云鬟原本不知这连环杀人事件会跟自个儿被劫事件有关,后来才知道是白樘把所有相关案件都封存在了刑部,外人竟不得而知。
  云鬟虽猜是白樘的用意,可却不知白樘究竟为何如此,到底是否跟她有关。
  白樘听她如此问,略一思忖,便转身看着云鬟,竟道:“你可知道……当初鸳鸯杀是如何被缉拿归案的?”
  云鬟道:“是大人将他拿住的。”
  白樘笑了笑:“那你可知道,是何人指点我发现他藏身所在的?”
  云鬟愣了愣,望着白樘微微带笑的眼神,心底不知为何竟现出一朵花绽放的情形,这样清晰,可又隐约模糊,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记忆,还是不知为何胡乱浮现的一幕。
  她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茫然。
  白樘一笑,因把那日做客崔府,受她领路之事说了,道:“那时候你才两岁,我竟不知为何你会认得那凶徒,若不是亲身经历者,我也必然不信的。”
  云鬟呆呆看着白樘,心底竟又浮想起那花朵绽放之态,疑惑道:“是我,带着侍郎大人去的?”
  白樘点头,道:“那贼人本挟持住你,情形甚是凶险。”
  那朵花的影子竟流流连连,挥之不去,云鬟喃喃:“花儿……”
  她低低地一声,白樘却听得分明,微微蹙眉想了想,便道:“你说花儿?莫非是指的当时,我因要救你,飞花打中了那贼人么?”
  此事对白樘来说自十分震撼,这许多年来也不曾忘记,这会又想起来,便微笑道:“我记得那时候你被那恶人抱在怀中,却浑然不怕,看见我飞花打伤了他,竟还笑了起来,可知我悬着心呢。”
  云鬟抬手轻轻压在胸前,心怦怦乱跳,她凝神仔细回想,此刻才确认,这“花开”的确是她的记忆,而不是无中生有。
  只不过,那原本并不是一朵花“盛开”,而是……那花儿被白樘掷出伤人,花瓣纷飞之态。
  心底仿佛也听见那孩子欢快的笑声,伴着花瓣乱舞,如此令人喜悦。
  正如白樘所说,那时候云鬟才只是两岁,一个尚且蹒跚学步的婴孩,心神懵懂,混沌未开,是以那时候的记忆对她来说,竟也是一片陌生。
  却只记住了那“花开”的瞬间。
  云鬟怔然无言,白樘心头转念,便问道:“你果然不记得此事了。本来,我心里也十分疑惑,这许多年来都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认得那鸳鸯杀,又如何会引我前去。”
  白樘停了停,又道:“当初审讯那凶徒之时,他曾说了一句话……只不过不管是他跟我,都不敢相信罢了。”
  云鬟问道:“不知是什么话?”
  白樘道:“他说,他藏身崔府之时,有一次曾见过你,那时候他并未易容,故而你曾见过他的真容。”
  可是鸳鸯杀素来行事滴水不漏,之所以肯暴露真面目,自然是因为对方才只是个稚龄孩童才肆无忌惮罢了,然而后来小丫头引了白樘去找他,鸳鸯杀虽不信一个小孩子会记得他的容貌,可除了这点儿,再无其他解释。
  白樘虽也疑心此点,但仍也不大肯信,此刻说罢,便看云鬟道:“你半点也不记得此事了?”
  云鬟垂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她沉默了会儿,忽地又说:“可是……可是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会引侍郎过去。”
  白樘原先想问她的正是此点,当下道:“为什么?”
  云鬟轻声道:“我若说了,大人或许会以为我是个……是个怪物。”
  白樘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当初你指点我找到夏秀珠的尸体,曾同我击掌为誓,我不会向你打听你是为何会知晓那些的,你若不肯回答,自然无妨。然而……不要说自己是怪物,我从事刑狱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怪物,那些以残害无辜为乐,满手血腥,令人心生绝望的,比如鸳鸯杀,比如卢离,他们才是真正的怪物,而绝非是你。”
  云鬟抬头看向白樘,双眸微睁。
  白樘道:“方才你问我为何不曾将卢离的案子公审,我本来不想答你,可鸳鸯杀是因你而落网,今日之事,也是因此而起,倘若此事传扬出去,自然便更害了你了。”
  以白樘素来的为人,本该并不顾忌此点,只按律行事罢了,但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才一击拿下鸳鸯杀,此举不知救了多少本会惨死在鸳鸯杀手中的无辜之人,如今她又因此事遭劫,倘若再因公审而害她闺誉受损,毁她此生,虽律法上并无规矩说此事不对,可平心而论,无异于极大的残忍跟不公。
  昨夜白樘看有关卷册,思来想去,才终于做此决定。
  ——此事于他向来行事风范大相径庭,自然也并不想弄得人尽皆知,然而此刻见这女孩子仍似有极大心结,才忍不住告知。
  云鬟听了,便低下头去,眼中微微生潮。
  白樘见她默默无语,便道:“好了,你且回去吧,待伤略好些,便送你回崔侯府。”
  白樘说罢,迈步欲行,云鬟忽然道:“四、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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