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分卷阅读_88
云鬟见他盘腿坐在跟前儿,眉眼带笑,半是无赖的模样,正欲翻个白眼,赵六把手中的橘子抛了抛,口中竟道:“接着!”
云鬟一愣,却见那橘子向着自个儿飞了过来,她哪里会理会赵六这般幼稚无礼的要求,当下忍着不理,那橘子到了她跟前儿,便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开了。
赵六见状,挑眉看她一眼,探臂却把桌上那一个琉璃盏捧了过来,略扫了眼,见里头有七八个橘子,他便笑道:“给六爷剥一个这样为难?好歹这儿还有许多……”说着便又拿起一个,向着云鬟又抛过来。
云鬟气怔,眼睁睁看着那橘子又落在地上,匪夷所思。
偏赵六不疾不徐,又拿起一个来,向着云鬟瞄了瞄,道:“这个又大又圆,必然很甜,可一定要接住了,不然何其暴殄天物?一个两个都跌坏了。”
云鬟胸口都被堵住,在他扔出来之前,便上前将那橘子拿了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几乎就想扔在赵六脸上,半晌,却还是忍了气,便低头默默地剥橘子。
赵六抱着那琉璃盏,便看她低头一点一点颇为认真似的剥那橘子,少年的眼中便透出闪闪地笑意。
顷刻,云鬟果然剥好了橘子,便递过来。
赵六喜喜欢欢吃了一瓣,忽皱眉咋舌道:“又酸又涩,难吃的很!”
云鬟一愣,正如他所说,这橘子又大又圆,怎么会难吃?赵六道:“不信你尝尝。”就递了一瓣送到她嘴边儿。
云鬟皱眉后退,半信半疑地举手接过来,便小心尝了口,却是甜美多汁的很,她诧异转头时,却见赵六一边儿大呼难吃,一边儿把一整个儿橘子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还又从琉璃盏里挑了一个:“那个不好吃,给六爷再剥一个。”
云鬟已经明白过来,便不搭腔,只把琉璃盏从他手中取了过来,低头看了眼,忽然抬手,用力将所有的橘子望他头脸上一倒。
赵六起初还以为她当真要剥,正赞了声“乖”,下一刻便如橘子雨一样打在头脸身上,顿时惊笑起来,身子斜倾倒在榻上,口中大笑道:“好阿鬟……”
云鬟抿着嘴,也不禁有些笑意,忽地听了这一声儿,那笑便似退潮一般,又如被风吹去似的,她直直地望着赵六:“你、你叫我什么?”
赵六正在榻上滚来滚去,好避开那些橘子,听她声音不对,便手撑着身侧坐起来,眨了眨眼,一时却并没回答。
第54章
且说云鬟因把那琉璃盏里的橘子都倒在了赵六头脸身上,反惹得他大笑起来,云鬟见他竟惫懒到如此地步,不由也才笑了。
谁知赵六喜欢之时,便叫了声“阿鬟”,如此一声,便触动云鬟昔日心思,竟陡然色变。
赵黼最喜如此唤她,那些嘲弄的,要挟的,暧昧的,以及带着怒意的……种种场景,如飓风般瞬息过境,令她几乎无法面对。
赵六见问,怔怔地看了云鬟一会儿,方道:“我叫什么了?”
云鬟只顾定睛瞪着他,眼底透出几分锋芒微露的敌意,却不回答。
赵六才笑道:“啊,我记起来了,我可是叫你阿鬟了?”
云鬟禁不得他如此称呼自己,心也随着一揪,便涩声喝道:“住口,不许这样叫。”心兀自狂跳不安,云鬟又问道:“你……你为何这样称呼我?”
赵六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多半是因你父亲在的时候,我听他叫了几回,故而一时学会、顺了口罢了?”
云鬟皱眉道:“瞎说,我父亲从来只叫我鬟儿,从不曾似你这样唤我。”
赵六抬手抓了抓头,挑挑眉道:“是么?我可记不清了,那我又是怎么会这样叫你的……也许是我自个儿顺口?哈,阿鬟,阿鬟……听来好似也不错,以后六爷索性就这么叫你了可好?”他说着,竟又笑起来,满怀喜欢似的。
云鬟打量他神情,这少年竟是一派的自得其乐,并没什么异样,然听他口口声声又唤了两次,她的心底却仿佛又被连刺了两下,当即便喝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赵六不解:“怎么了?”
云鬟咬了咬唇:“总之,不许就是不许。”
赵六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总这样机灵古怪的,一个称呼罢了,难道也犯了你的忌讳不成?那六爷该怎么唤你?索性就像是你父亲一样,也叫你鬟儿?还是说,直接便叫你小丫头就行了?”
云鬟见他浑然不当回事儿,仍是谈笑无忌,且越说越是兴起,她心里虽烦乱,但起初那股刺痛之意却渐渐压了下去,便道:“好了,不要在此胡闹,六爷橘子也吃了,话也说完了,是不是也该走了?”
赵六道:“你好没道理,六爷好歹也跟你这庄上是常来常往的,可来过这许多次,你却一次也没留六爷吃饭不说,反每次见了六爷,都要催三催四地要撵,我倒是怎么不入你的眼了?”
云鬟转身走开,道:“多半是八字不合,六爷以后也只往那高看你的人那里去就是了。岂不是于我于你,两下都安。”
赵六便从榻上跳下地来,望她身边儿走了两步,道:“我听你的才见鬼呢,六爷乐意跟谁来往,还要先去算算八字儿不成?你越是不喜欢我来,我越是要来,六爷便不信这个邪。”
云鬟皱眉回头,赵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眼,不由又哑然失笑,因道:“想来人都是爱犯贱的,我见过的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喜欢六爷的,独你这小丫头对六爷不理不睬,但六爷偏不喜欢那些人,只觉着你这古怪的小丫头有趣,你瞧这是不是犯贱呢?”
云鬟本甚惊心不乐,可听他竟把话说得如此地步,虽是玩笑,但以他的性情身份来说,却也是极逾矩破格的了。
云鬟无奈,忽地想到,父亲已经回京,按照她的打算,只怕最迟年初,便要离开此处了,到时候天南海北,再不相见,谁又管他到底赵六赵黼,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云鬟想通此点,方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赵六笑出来,道:“呸!六爷说许多好话你不理睬,六爷一嘲自个儿你便言之有理了?你也觉着六爷是犯贱呢?好大胆子!”
云鬟淡淡道:“六爷自个儿都不忌惮说了,我又如何敢反驳呢,何况六爷所说,自然是圣旨一样极英明的,我一个小丫头子,又有什么见识,自然要附和六爷。”
赵六被她这几句话惹得又倒在榻上,随手抓起一个橘子,放在掌心里揉了两下儿,才道:“是是,你这样小,就如此牙尖嘴利很会拐着弯儿骂人,等长大了,岂不是要吓死人?”
两个人正斗嘴,忽然听外头露珠儿惊喜交加地叫嚷道:“姑娘,姑娘快出来!”
赵六忙坐起身:“你的丫头们真真儿没规矩,动辄大呼小叫,又是怎么了?”
云鬟已经走出门口,一抬头,却大吃一惊,却见露珠儿跟晓晴两个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个人走来,竟正是本来走了的林奶娘!
云鬟不敢置信,忙紧走几步,那边儿林奶娘把包袱等撇下,也急急地走了过来,竟二话不说,便把云鬟搂在怀中。
林嬷嬷已经颤声说道:“我走到半路,心里只牵挂着凤哥儿,竟是后悔的了不得……”说着,便哽咽泪落。
云鬟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林奶娘抱了会儿,才放开她,又望着她,含泪道:“打小儿我就看着你长大,一直到现在,哪里能舍得离了?我壮着胆子求了侯爷,幸而侯爷的心也跟我是一样的,也不放心我不再你身边儿,便特许了我回来。”
云鬟目瞪口呆,原本她打发林奶娘回府,只因为她不打算回京的,可这庄上,只林奶娘一个是侯府里的人,是以云鬟便想送她回去,也正因此,先前才不想林奶娘跟胡嬷嬷两个人对上,她不过是想给林奶娘留一条路罢了。
却万万想不到,奶娘竟又回来了,云鬟虽为她所说之情动容,然而想到以后……却竟要如何料理才好?难道要带她去江南么?林奶娘在此处已经是“委屈”了,若还去江南……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忽地身后赵六问道:“凤哥儿留下来守孝,好端端地你为何要先回京?”
林奶娘见是问自己,便道:“我……”
云鬟拉了拉她的手,回头对赵六道:“六爷该走了。”
赵六哼道:“你这丫头,真该叫人好生教教礼仪了,见了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逐客的话,毫无体统。”虽是如此说,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却也并没厮缠,只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且说崔印去后,陈叔便病倒了。
云鬟知道他先前奔波在外,受了累,年纪又大了,故而请了大夫来仔细调治,入了冬时候才方又好了。
京内也有崔印的书信来,无非是说已经回了京了,又让云鬟善自保重,等开了春儿便早早儿地派人来请等话。
云鬟本想年前便启程往江南去,一来为顾陈叔的病,二来巽风的事儿还没了,便一日一日拖延下来。
眼见将近年下,百姓们便开始置买年货,打扫屋宇,迎接新年,期间黄诚跟秦晨也又来过两回,送了好些年货东西。
那日秦晨来到,他因知道云鬟上心赵六的事儿,便说起来,就道:“你听说了不曾?那小六爷,近来不在军中了。”
这两个月来果然不曾见到赵六,云鬟心中虽有些诧异,却也乐得耳根眼目清净,只当他事忙,亦或者原本来庄上纠缠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忽然听秦晨这般说,便问究竟。
秦晨道:“可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打听他跟云州有关么?如今又是年下了,若他家里是云州地方的,自然是回家里去团聚过年了。”
云鬟这才明白,情知必然是如此了。
两人说着话儿,就见陈叔从外进来,对秦晨道:“前儿黄知县已经送了些东西来,秦捕头常来常往的,何必也不空手呢?又不是外人。”
秦晨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你们庄上人口多,倒是能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