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的挑刺日常_分卷阅读_86

  瘦削的还未成年的狮子发出一声咆哮,声音嘶哑,在雷电和暴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饱含着愤怒和悲伤……
  神庙中的凯文微阖双目,又重新睁开,他看着梅洛的脸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沙鬼那种毫无感情的东西是你搞出来的?”
  梅洛毫无掩饰地点了点头,他缓声道:“是我创造出来的,只是我很疑惑,为什么忒妮斯和斐撒能创造出人,对他们顶礼膜拜,而我却造不出来?他们动了什么手脚?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他的声音认真的像个勤学好问的人在求教,好像被奥斯维德和凯文连夺两个神格都不算什:“你们做了什么呢?诅咒?为什么我始终创造不出足够乖巧的活生生的人?我甚至在已存在的活人身上试了一下,依旧没能成功,造出来的尽是些肮脏的废物。”
  “自己就是个渣滓能创造出什么好东西?还嫌弃别人肮脏,后神果然好大的脸,怪不得要用面具遮一遮。”奥斯维德将辛妮亚和灵族大长老放在身后的人群里,站起身和凯文并肩而立,刻薄地嘲讽着。
  皇帝本就不忌惮所谓的后神,此时认清了后神的真实面貌,嘴毒起来更是毫不客气,不愧是被凯文夸为“浑身挂着胆”的男人。
  梅洛却冷声冲他道:“我好心赐你一个神格,不代表你有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他从小就看惯光明神独来独往的样子,突然来这么一个人极其自然地站在光明神身边,简直有种说不出的刺眼。他想不通,区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跟神并肩?
  “我能赐予,同样也能剥夺。”梅洛的声音里甚至透露出了一丝厌恶意味。
  凯文看了他片刻,冷漠地挑起了一边嘴角笑了一声:“恼怒什么呢?他说得可一点也没错,你永远不可能像忒妮斯和斐撒那样创造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梅洛提高了声音:“为什么?”
  凯文面色沉了下来:“因为他们在创造人的时候,是真正爱他们的。而你?”他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你跟他们之间的区别,忒妮斯创造了你,所有的神祇都真正地爱着你,你又做了什么?”
  他嗤笑道:“……还想创造人?你创造人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这片大陆上的人越来越独立,对神的信仰越来越淡,你不安了,所以想要创造一群新的信众来取代他们,我猜得对么?你创造只是为了利用而已,就像你想创造出一批守墓人镇在我的墓地门外,却只创造出了一批怪物一样的树杈子。你都没有感情,创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感情?”
  “感情?爱?”梅洛突然笑了起来,“神祇的爱最虚伪不过了,我不过是你们闲来无聊创造出来的宠物而已,创造我是因为兴致好,突如其来溢出了一份爱意,如果哪天突然没有爱了呢?如果哪天突然觉得我是一个失败品呢?是不是也能挥挥手就让我从此消失?”
  他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是在扫视着脚下的这一片地方:“镜岛……我曾经跟你们一起来过这里,看着斐撒把他失手创造出来的一片土地丢弃在这里,就像是丢一份垃圾。是啊,你们告诉我说,来这里是为了修正错误。这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对我来说可就不同了,因为我也是你们创造出来的。”
  “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完全掌控不了,今天睁眼我还活着,可说不定明天睁眼,你们的兴致过去了觉得我索然无味,我或许就该死了。”梅洛和缓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透露出些许质问的意味来:“如果真的是爱,为什么从没有想过要给我神格?为什么始终让我低你们一等?为什么不给予我平等地站在你们身边的机会?我并不想做出那些事情,但是我厌恶自己的生死操控在别人的手里,我只是想安安心心地活着而已……”
  凯文眯眼看着他,像是从没认识过这个人一样,“为什么不给你神格?你这漫长的一辈子净揪着这一个问题不放,真是白瞎活了这么多年。”
  他点了点头,抬手在自己的额前点了一下:“想知道为什么不给你神格?自己看!”
  他瘦长的手指一抖又一抽,一团白色的光点便出现在了他的指尖,如同一簇摇摇晃晃的火光。而后,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团白色的光点拍在了梅洛面前。
  第71章
  旧神时代的圣山之巅上,有一座纯白的巍峨建筑,山花上雕着形态各异的神之图腾,穹顶之下是一百二十六根巨大的神柱。
  站在这里,浮云攒聚在脚下,空气中泛着清冽的冷香,高而渺杳。
  “这圣殿年龄比我还大,看着怪有压力的。”光明神法厄一边说着,一边手欠地摸了摸最近处的一根神柱。洁白的巨柱上一面雕着颔首的女神,另一面雕着一头林间的飞鹿,翅膀上的绒羽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精致极了,“最初建造圣殿的是谁?你还是斐撒?”
  忒妮斯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乱挠什么?我建的,怎么?有想法?”
  “不敢。”法厄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收回爪子走到圣殿的边缘,远眺出去,道:“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又高又冻人,谁闲得没事乐意来?你也真是……挺有想法的。”
  忒妮斯白了他一眼:“没大没小。”
  “诶诶。”法厄得寸进尺地用脚点了点圣殿地面的边缘,道:“连堵墙都没有,四面漏风,喝都喝饱了。像花神那种瘦成树枝子的,上来还得使点神力把自己固定住,要不就得抱着柱子,谨防被吹跑,多刺激啊。”
  “少说两句你会秃?”忒妮斯简直想一巴掌把这混账玩意儿从山顶抽下去。
  法厄手指撇了撇,他面前堆攒的云层便被拨开了一些,依稀露出了一点山下的情景。不看还好,一看还真把他惊一跳:“什么东西这是?!”
  忒妮斯无奈地耸了耸肩,“人……”
  法厄顺着云层的间隙看下去,就见山脚下全是乌压压的东西,一眼望不到头,可不就是人么。因为都是跪着的缘故,所以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发色各异,有深到跟法厄一样漆黑的,也有浅到像风神一样白金的。
  这么多人跪在脚下,看起来着实有些震撼。
  最令人惊讶的是,人群里不知道谁目力惊人,居然一眼就透过被法厄拨开的那点缝隙,看到了云层后面的神殿一角,以及光明神大爷依稀的身影。
  于是那人抖着嗓子惊叫了一声,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跪伏的人群都沸腾了起来,而后再次虔诚地冲着光明神的方向叩着头。
  法厄:“……”
  向来没脸没皮的光明神手指一哆嗦,默默把拨开的云层又扒拉得合上了,转头一言难尽地冲忒妮斯道:“我说……是不是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别这么客气?”
  忒妮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有抖的时候?不容易啊。”不过说完,她又正了脸色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这跟我原先预想的相差太多了。”
  “怎么?”法厄抱着胳膊,干脆倚在了柱子上。
  “我跟斐撒创造他们,本来只是觉得这么美好的地方没人分享太可惜了,我希望他们能尽情地不受拘束地享受这一切,而不是总在寻找神迹,跪在一切神可能出现或者经过的地方。”忒妮斯看着云层,没再拨开它们,但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乳白色的雾气,温柔又无奈地落在了山脚下。
  “欣慰一点,至少你爱他们,他们也同样爱你,只是表达的方式有点……与众不同罢了,要不咱们下去跟他们对着跪?”法厄这混账玩意儿每每安慰人,总能安慰得对方想打死他。
  “有可能改变么?”忒妮斯懒得理他,自言自语地发愁,“有可能让他们忽视我们的存在,更自在地生活么?”
  法厄摇了摇头:“恕我直言,只要我们存在一天,就不大可能。”
  忒妮斯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如果某天我们不再存在了,或者变成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他们是不是就彻底不受拘束了?”
  她说着冲法厄眨了眨眼:“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预言梦?”甚至不用她多说,法厄就已经猜到了。
  “对,怎么?你也梦见了?”忒妮斯道,“其实这个梦我做过很多次了,我梦见我们从这圣山之巅上飞跃下去,落进了人群里,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没有跪下,反而笑着向我问早安。”
  法厄挑了挑眉:“我倒是没梦见什么,但是我看你这样子也能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有种感觉,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完整了,我们也差不多到离开的时间了。”忒妮斯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依旧温柔的,没有不甘也没有遗憾,“众神的时代快要结束了,过程或许不那么舒服,结局……也不太清晰。可能会就此消失,也可能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她说着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道:“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光明神偏着头,看着圣殿外面绵延无际的云,勾了勾嘴角:“听起来不赖。”
  他倚靠着柱子闲了一会儿,突然看向忒妮斯,问道:“就因为这个,你一直不给梅洛神格?”
  忒妮斯耸了耸肩:“是啊,最初是觉得他太小了,瘦瘦一把,长得又慢,得到神格的过程太过痛苦,想等他大一些再说。不过后来造了人之后,我就做了这个梦。我不确定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是我们也就算了,让他那么点大的一个孩子刚承受完得到神格的煎熬过程,就要承受神格陨落甚至于彻底消失的过程,太痛苦了。”
  法厄一脸“我服了你了”的表情道:“拜托,你口中的‘那么点大的孩子’看起来只比我小几岁。”
  忒妮斯白了他一眼:“要点脸,算算实际年龄亲爱的弟弟,他就是个孩子,还有山下跪着的那些,都是孩子。”
  法厄捂着腮帮子。
  忒妮斯皱眉:“干嘛啊你?”
  法厄哼了一声:“酸得牙疼。”
  “滚滚滚。”忒妮斯忍无可忍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指着大门道:“别在我面前找打。”
  光明神漫不经心地直起了腰板,还真抬脚就滚,然而没滚两步,他停下了步子。他扶着巨柱回过头来冲忒妮斯道:“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你们培养这些‘孩子’的方式不太对,又不是一碰就碎,该打就打么!你们不好意思的话,我不介意去当执行者,正好好久没打仗,手痒。”
  忒妮斯默默看了他片刻,而后再顾不上自己光辉的女神形象,朝着弟弟的方向就是一脚。
  年轻英俊的光明神刚说完这段话,就被她给踹下了山巅。
  这段回忆被凯文完好地保存着,事实上虽然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但是曾经的那些事情那些人,他其实都清清楚楚地一直记着,千百年,甚至于千万年都不曾忘记过。
  他把这段记忆掐头去尾地丢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剥开给梅洛看。
  对于梅洛这样的人,他吝啬得很,只放到忒妮斯解释为什么没给他神格的那段话,就把记忆又收了回来。
  其实在他看来,关于梅洛神格的解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简简单单那么一段话,只出于一个温柔的神祇对她的“孩子”的爱和不忍而已,没想到被关爱的那个所谓的“孩子”却终其一生都对此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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