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田原刷刷几式快劈,继而身子一旋,一剑横扫,缓缓收式。田原身材高大魁梧,早年带兵打仗,如今这把年岁了,也没把这些放下,练这会子剑,只微微发汗,并不脸红气喘。
  田岭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布巾,亲自递给田原。
  田原接过,笑道:“之山今日是特来陪我练剑、哄我高兴的吗?”
  田岭笑道:“不过是思念兄长,来看望兄长罢了。不是弟夸赞,实在是兄长这剑舞得是真好。弟年轻的时候也练剑,兄长记得吧?如今可不行了,略走快两步都连呼哧带喘的。”
  田原仔细打量田岭:“似比前阵子瘦了。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舒适之处?”
  田岭笑道:“上了年纪,总多少有点小毛病。别说我,就是仲式、子觅他们,比我还年轻两岁,也是这样。谁能比得兄长呢。我看如今宗族里的年轻人也没有几个能赶得上兄长这几下子的。”
  兄弟俩往厅堂走,田岭接着唠叨:“如今这些年轻人,我看见他们就脑仁疼。成日家斗鸡走狗、鼓瑟吹竽,又讲究吃,又讲究喝,一个个绮罗丛里长大,射御剑术这些哪个都拿不起来,日后如何上得战场?齐国怎么指望他们?”
  田原也叹气。
  田岭微微一顿:“倒是孟路家的克,还有点我们年轻时候尚武的意思。我恍惚听说,克让人害死了?”
  田原抿嘴,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田岭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道:“我还听说是让人怂恿着去夜袭燕质子府,后来还被人杀了做局,以陷害燕人——燕人固然可恶,可拿咱们宗室的孩子做局,这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咱们的孩子竟然已经沦落到让人垫脚儿了!”
  “是于射。” 田原也一副憋气的样子。
  “怪道呢……宠臣啊。”田岭从鼻子里哼一声。
  田岭皱眉,追问:“可就是再宠臣,也不能不明不白害死咱们的孩子啊。他父亲孟路没了,克的事,咱可不能不管不问,让人说凉薄。”
  “于射说是克自己的主意。”
  田岭嚷嚷:“说克夜袭,我信;说克还有什么后招,还做局,打死我也不信。”
  看田原的脸越发阴沉,田岭声音小下来:“那个于射一点事没有,还接着当他的大夫,我不服。”
  田岭叹一口气:“兄长想来已经知道了,如今列国都在‘招贤纳士’,不管是本国的,还是别国的,不管从前是世家子还是卖浆引车的,又或者这家弟子、那家弟子,只要君主看中,就能得官。倒是各国宗室子们退了一射之地。我只恐日后齐国也是这样……你看看这于射不就是吗?”
  “你的意思是?”田原问。
  “弟哪有什么主意?兄长的智谋比弟强百倍,这事全听兄长裁夺。”
  第二日朝议
  平日不怎么参加朝议的上卿田原来了。
  朝议时,大夫田卫劾大夫于射,从他上朝时礼仪不够恭敬,说到他对同僚出言不逊,从他恃才傲物,说到他日用奢靡,又将于射从前所献之策的纰漏一一拎出来讲,说了好一会子才说完。
  另外几个在朝的田氏宗族子弟也出来,共劾于射。
  齐侯皱起眉头。这是谁指使的,一目了然。齐侯剡对叔父田原还是尊敬的——齐侯剡从小脾气就有点拧,不像公子午那样,说话做事总是能说到做到先君心里去,当时叔父田原便常常为剡在先君面前解释美言。但老叟这样以宗族之力相要挟,齐侯心下还是不悦。况且,前几日不是说好不追究了吗?怎么又倒腾出来了?
  从前这时候就该相邦田向说话了,他既是相邦,又是宗室子弟,还得田原看重,最关键,他是个能把事情办圆了、能把话说圆了的人。
  这次田向却什么也没说。这什么也不说,本身便表示着什么。
  齐侯看一眼于射,他这是惹了众怒。也罢,便让他长个记性吧。日后再提他上来就是——届时,他也会更明白,外来之臣,所能依赖的,便是君主。
  齐侯道:“于射礼仪言行有失,免其职。回去居家自省吧。”
  于射脱冠行礼,全程无一句辩解之辞。
  罢了朝议,诸人出大殿。众人都避让在旁,给上卿田原和他身后一步的相邦田向让路。田原经过于射时,冷冷地哼了一句。
  上卿田原府第
  田岭笑道:“果然还是兄长!一出手,就罢免了那于射。”
  田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只是,兄长说,那于射竟然一句辩解之辞都没有。弟觉得,这不大对……”田岭道,“兄长你想,于射是什么人?擅口舌的策士。他竟然不辩一辞,这定然是憋着别的心思呢。兄长不可不防啊。”
  “他能耐我何?难道还能来杀我不成?”田原冷笑。
  “兄长想想他挑拨克,又用克做局的事,这样的策士,他有什么阴谋诡计,谁能说得清呢?打蛇不死,遗患无穷啊。”
  田原皱眉看田岭:“你是说,杀之?”
  田岭小心地道:“兄长看呢?这样的人不管是再得君上赏识,仕于齐,还是外仕他国,都是个祸患。杀了他,一则免除后患,一则也是给那些总是动小心思的外来臣子个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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