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王绾似乎说不下去了,道:“如今长公子失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这是件好事儿,对长公子也好,对小公子也好,正好,可以让二位公子划清界限,不再重蹈覆辙!”
  王绾话锋一转,似乎走起怀柔政策,又道:“小公子你想想看,这事情若是叫陛下知晓……必然不得了。再者说,这一路走来,老臣都能看得出来,其实小公子是为了长公子好的,既然小公子是真心为了长公子好,不如……便与长公子划清界限,不要再行纠缠之事。”
  扶苏跟随着王绾,一路来到偏殿,他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此处,心头没来由一拧。
  王绾显然是在软硬兼施,又是威胁,又是好言相劝的。
  扶苏眯了眯眼目,下意识想要冲进去,他还未抬步,便听到里面的胡亥轻笑一声。
  “王相啊,”胡亥笑道:“倘或我是一个白莲花,我便答允你了。”
  王绾听不懂甚么是“白莲花”,但听语气也能明白,胡亥显然是没有答应。
  胡亥耸了耸肩膀,很无所谓的道:“我知晓,你是为了长公子好,可你也是有私心的不是么?只有长公子的势力在,你的实力才会辉煌,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势力,你也要保住长公子的清誉,对么?”
  王绾张了张嘴吧,想要反驳,但胡亥没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道:“说白了,你是一个自私的政客,同样的,我也是自私的。既然抓住了,我便不会再放手,别管扶苏是不是失忆,他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都是我的。”
  扶苏在门外听着,一时间忘记了吐息,心窍之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好似十足的欢心,因着胡亥没有被各种理由左右而推开自己欢心。
  扶苏一时间有些迷茫,为何如此欢心?但他说不上来,便是欢心。
  王绾威胁道:“小公子,你本有大好的前程,可千万不要后悔。”
  “后悔?”胡亥一笑,道:“我还不知后悔怎么写呢?”
  王绾还要再说话,扶苏抬手敲了敲殿门,道:“亥儿,你可在里面,为兄寻你有事。”
  王绾一惊,不想让扶苏知晓自己来找过胡亥。
  胡亥笑眯眯,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要不然……王相从后门离开?”
  王绾没有法子,但还是灰头土脸的从后门离开了偏殿,赶紧走了。
  扶苏听到王绾离开的脚步,转身便也要离开,“吱呀——”却在此时,殿门从里打开,胡亥站在门边,道:“哥哥寻我何事?”
  扶苏回头看了一眼胡亥,他虽穿戴整齐,但脖颈上透露着一块新鲜的吻痕,唇角红肿,分明是一副事后风流的模样。
  扶苏脸色一沉,他方才便是如此见得王绾?
  胡亥挑眉看着扶苏,道:“哥哥吃完就跑,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所以又回来了?”
  扶苏:“……”
  扶苏咳嗽一声,道:“昨夜之事……是你饮醉了。”
  胡亥道:“哦——是这样呐?那哥哥可饮醉了?”
  “予……”扶苏一时间语塞,干脆道:“予也饮醉了。”
  【说谎的扶苏】
  胡亥心中气哼哼,果然是大猪蹄子哥哥,竟然吃完不认账,想用喝醉酒来说事儿。
  胡亥眼眸一转,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如今自己也要用欲拒还迎的策略了。
  于是胡亥一脸大方的道:“也罢,多大点事儿,哥哥不要放在心上,一场误会罢了。”
  扶苏难得有些惊讶,道:“你不放在心上?”
  【心中别扭的扶苏】
  胡亥笑道:“自然,这种事情稀松平常,我自然不放在心上。”
  “稀松平常?”扶苏蹙眉:“你还与谁做过这档子事儿?”
  【吃醋的扶苏】
  胡亥故意道:“我不告诉你!”
  说完,嘭一声关上殿门。
  扶苏:“……”
  扶苏在门外站了一会子,想要抬手敲门,问个清楚,胡亥究竟还与谁做过这档子事儿,但他抬了抬手,动作顿住,总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询问。
  他双手攥拳、松开、攥拳又松开,总觉得自己心窍里怪怪的,仿佛腌制的酸物,还在不断的发酵。
  扶苏干脆转身离开,锁着眉头往前走。
  “长公子!”有人在与扶苏打招呼。
  扶苏抬头一看,是章平和韩谈,章平很热络的招手道:“长公子,起得这般早啊?”
  韩谈则是一脸冷淡,道:“长公子怕是因着薄情寡义,心里有事儿,也睡不安稳罢?”
  章平拽了一下韩谈道:“韩谈,你别这么说,长公子是因着失忆了。”
  “失忆怎么了?”韩谈道:“失忆就是借口了?”
  扶苏见韩谈对自己冷言冷语的,道:“你似乎了解我与胡亥之间的过往?”
  “自然。”韩谈道。
  扶苏道:“予当真甚么都不记得了,你若是有空,可否与予讲一讲。”
  “有空有空。”章平道:“长公子只是失忆,咱们把事情的原委告知长公子,不就好了?”
  韩谈哼了一声,虽然极其不愿意,但三个人还是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韩谈和章平将胡亥的事情,原原委委的讲出来。
  扶苏蹙眉听着,不由有些纳罕,原自己重生之后,竟发生了这般多的事情,这一失忆,竟全都不记得了。
  扶苏狐疑的道:“你们说的,当真是胡亥?”
  “不然呢?”韩谈道:“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人对长公子你这般好?不计生死,毫无保留!”
  扶苏眯着眼目回忆,在印象之中,自己的弟亲可不是这般模样的,骄纵残暴,才是胡亥的秉性,如何可能这般通情达理玲珑剔透呢?
  韩谈又道:“我……我虽然不太赞同你们之间的干系,如今的幼公子,虽已然不是长公子你的亲弟弟,可……可你们这样的干系,骨子里那还是乱……”
  说到这里,韩谈是在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十足的羞耻。
  但话风一转,韩谈又道:“可长公子,你也不能始乱终弃啊!幼公子为了你,连性命都豁出去了!这回在夜郎,为了营救长公子,又是流血,又是害病的,长公子纵使失忆,也太过薄情寡义!”
  扶苏还是记不起来,脑海中一片混沌,但不知怎么的,竟然闪过几个片段,片段的主角全都是胡亥。
  胡亥笑盈盈的模样,胡亥古灵精怪的模样,胡亥撒娇的模样,甚至……甚至是胡亥伏在自己怀中呜咽求饶的模样……
  扶苏稍微咳嗽了一声,道:“既你们如此了解予与亥儿干系,那予想问一问你们……除了予,亥儿可与旁人做过那档子事情。”
  “那档子?”章平一脸迷茫。
  扶苏又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便是那档子事儿。”
  章平更是奇怪:“到底是哪档子?”
  扶苏实在无法,便道:“床笫之事。”
  章平恍然大悟,道:“当然……”没有了!
  韩谈却拦住他,笑道:“我们也不知。”
  “你不知?”扶苏狐疑。
  韩谈信誓旦旦的道:“对啊,具体我们也不知。不过……小公子生得那般好看,秉性又好,爱结交友人,他身边的好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爱见小公子之人比比皆是,便比如那个骆越的监国大将军桀英,长公子,你和该见过他罢?”
  扶苏:“……”
  一阵沉默,扶苏自然见过他,且这一路上还没少见,后来因着大部队要返回咸阳,桀英与路裳要返回骆地,最后才分道扬镳。分别之时,桀英对胡亥好一阵舍不得,各种依依惜别。
  韩谈添油加醋的道:“那个桀英,可是我们幼公子的顽伴呢,从小一起长大的,听说对幼公子情根深种,无微不至,也不知他们做没做过那档子事儿?应该做过罢?又应该没做过,章平你说呢?”
  “我……”章平一个头两个大,尴尬的看着韩谈,韩谈那坏心眼儿,全都写在脸上了,分明便是故意招惹扶苏,害得扶苏着急上火。
  扶苏站起身来,道:“予再去与亥儿谈一谈。”
  “长公子,”韩谈笑着摆手:“慢走啊,有事儿好好的谈,不要着急。”
  章平:“……”
  扶苏心事重重,心中惦记着胡亥,方才自己与胡亥没说两句话便离开了,也不知胡亥自己清理了身子没有。
  他十足担忧,便加快了步伐,刚来到偏殿门口,却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是常頞和路鹿。
  昨日朝议,胡亥力保常頞,常頞功过相抵,不只是没有死罪,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便从牢狱中放了出来。
  常頞十足震惊,从路鹿那处听说了是胡亥力保自己,心中十足的感激,今日一早,便前来告谢。
  常頞拱手,行大礼道:“小公子恩德,常某永世不敢相忘!”
  胡亥笑道:“常行人,快起来罢,说起来你还做过我的师傅呢,怎么能行此大礼?”
  常頞道:“若不是小公子,常某百死难辞其咎。”
  胡亥道:“其实常行人,你打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要出卖秦廷,也没有想要将密报送给夜郎,对么?”
  常頞一愣,微微点头,道:“正是。”
  胡亥了然的道:“我看过你誊抄的那些密报,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你一直在避重就轻。”
  常頞叹气道:“夜郎王自大,想要逐鹿中原,与秦廷分庭抗礼,只是常某以为,夜郎的强盛远远比不过秦廷,贸然进攻中原,最后受苦的,不过是两边的子民百姓罢了,再者……”
  胡亥接口道:“再者,你这些年在秦廷供事,觉得朝廷之中虽有你最痛恨的党派之争,但陛下的治理是正确的,没有人再比陛下更适合做这天下之主,夜郎王是万万不及的,对么?”
  常頞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小公子所言极是,都说对了,常某虽痛恨党派之争,天底下的党争令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是……哪里又没有党争呢?夜郎的朝廷也充斥着党争,只要有人心,有野心,便会有党争,常某不能因着这一点,便否定陛下的功绩。”
  胡亥笑道:“常行人你放心,陛下已然赦免了你的罪责,往后里你还是跟着大行做事儿。”
  “多谢小公子!”常頞拱手。
  胡亥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到一股寒冷兜头窜起。
  糟了,那是皮肤饥渴症发作的感觉,胡亥十足熟悉,最近症状发作的十足频繁,愈发的频繁。
  虽胡亥口头上不说,但他心底里还是觉得不安,扶苏失忆了,对于胡亥来说,那是他的救命稻草,而如今这根救命稻草也远离自己,胡亥面子上虽很平静,其实心里仍然会不安。
  尤其是被扶苏宠惯了,一时间失去了被宠溺的感觉,那种不安令胡亥总是想起自己被人排斥的上辈子。
  “嗬!”胡亥一声低呼,身子发抖,咕咚一头栽下去。
  “小公子?!”常頞距离最近,一把抱住胡亥,道:“小公子,你没事罢?”
  “冷……冷……”胡亥浑身哆嗦,几乎失去意识,眼神迷茫没有焦距,胡乱的伸手去抓,道:“冷,抱、抱紧我……”
  常頞有些不知所措,上一刻胡亥还好端端的,怎么下一刻突然变得如此奇怪,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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