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风孰兮假作真 上

  苑囿里佳木葱茏,满池幽碧的水榭里琴音不落。
  安置了巫梨华,朱棣设宴招待徐长吟。沈度已告辞离去,故而这会儿便只有他们二人。
  说是二人……徐长吟的眼波睇向玉珠垂帘后,珠帘后纤影袅袅,绝妙的琴音流泻满榭。
  她心中不禁暗忖,朱棣难不成到哪都会带着这位嫣夫人?
  “高府之中有何发现?”朱棣扫眼坚持不换下道袍的徐长吟,不过眼下她梳洗过,衣衫也整洁了些许,倒也不再觉得那么狼狈。
  徐长吟放下双箸,竖起二只青葱玉指:“有二点。一是高小姐闺房之中另有玄机,二是施大人被冤的可能性极大。”
  “是何玄机?”
  “房中有一处暗门,高小姐的闺房已被禁止进入,暗门后却藏有人。”徐长吟清眸流盼,“另外,在房中发现了一张女子邀约的信笺。”
  朱棣挑眉道:“可有发现可疑之人?”
  “说是怀疑,倒不如说一切疑点都落在一人身上。参军府戒备森严,高小姐贵为掌珠,高府不会疏懈其住处之安全。故而,外人潜入的可能性并不大。且那晚是高小姐邀约施大人,施大人受冤可能性颇大。”
  “你怀疑高小姐?”
  徐长吟颔首,“不错,我确实怀疑她,怀疑她或许未死。但或许有第三人,一杀害高小姐,二诬陷施大人。”
  朱棣也未质疑,又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徐长吟扬眸盈盈一笑:“不知王爷手下可有擅易容术之人?”
  朱棣眸光一动,瞬即明白她的计划:“你欲假扮她?”
  徐长吟臻首:“不论是否有第三人,或是高小姐未死,此计当能引出一人。”
  “你对高小姐的性情并不熟悉,如何能扮作她?”
  徐长吟笑了笑,“受惊之后,性情变上一变当也在情理之中。另外,还请王爷寻一位对高小姐容貌熟悉的人。”
  朱棣深思地看着她道:“你打算自己去?”
  徐长吟摊手一叹,“王爷可有人指给我?”此事说不危险却也有些危险,她也不想将危险嫁祸旁人身上。
  朱棣不语,片刻方道:“你要的人我会给你,何时开始?”
  徐长吟将满目珍馐一睨,却并无多大味口,“现在如何?不知那位擅易容术之人在何处?”她对此甚为有兴趣。
  朱棣看着她,拍了拍手掌。
  霍然,琴音歇止,徐长吟耳畔随之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她顺声望去,顿见得一双青葱玉手掀起了珠帘,宝光流溢间现出一张淡雅脱俗的容颜,眉如远山,眸如秋潭,溢满了温柔,不是赏汝嫣是谁?
  赏汝嫣行至二人面前,婉婉施下礼,唇边含着浅笑:“请徐小姐随妾身来!”想来,她是将他们二人的对话悉数听入了耳里。
  徐长吟略讶,难道眼前柔桡曼纤的女子竟有那等手法?
  赏汝嫣看出她的惊讶,掩唇轻笑,“徐小姐误会了,擅易容之术的是妾身的一名婢女,名叫辛夷。”
  西园内廊亭水榭、筑山穿池,竹木丛萃,论精雅、论景致,不比东园逊几分,更别有一股宁谧静心。
  赏汝嫣将徐长吟请入西园厢房,随即宣来一名婢女。
  这婢女十七八岁模样,容貌平平,只一双眼眸十分灵动有神。她入内与二人见了礼,赏汝嫣便吩咐道:“今需为徐小姐作易容之术。”
  辛夷也无奇怪,从怀中取出一包物什,原来是随身携带着一应用物。
  “未知徐小姐要易做何人?”
  徐长吟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她手中的东西,不紧不慢的扬声道:“阁下可开始了。”
  这话一落,一扇纱屏之后陡然传出一记低哑的嗓音:“眉青,长二寸减一。眼秀,长二寸减三。鼻挺,长二寸增一,高一寸减六。唇丹,长一寸增五……”
  就听那人如丈量过般,准确的说着高小姐容貌具像,而又有一婢女取来一幅画像挂在了墙上。画中女子与高小姐闺房墙上所悬挂的一模一样,只是画中景不同,服饰不同罢了。这般瞧着,徐长吟与高小姐皆属眉纤眼秀,且身段也极相仿。
  辛夷细细听着,又仔细看过那幅画,旋即对徐长吟微施一礼:“会有些疼痛,但请徐小姐忍着些。”
  见着辛夷取出几枚细针来,徐长吟略升起一股紧张,然她心中更多还是些许期待。不知传说中的易容术究竟有何等神妙?
  二个时辰之后,辛夷放下了手中之物,退开了一步。
  一直在旁的赏汝嫣取过一面菱花镜捧到徐长吟面前。徐长吟缓缓睁开眼眸,临镜望去,镜中赫然映出一张月貌花容来,生得眉青眼秀、嘴樱且薄,姿色天然,却非她的面容。
  她极是惊讶的抚上脸蛋,触指处的肌肤仿佛一直就生在脸上,无丝毫异样之处。她满是佩服的看向辛夷,“辛姑娘果真巧手呀!”
  辛夷微微一笑,福身施了一礼。
  赏汝嫣对她颔首一笑,示意她退下。继而对徐长吟笑语:“未知徐小姐欲如何变却嗓音?”
  徐长吟也早已想到这个问题,她未听过高小姐说话,自不能模仿。
  “将嗓音变哑,暂且蒙过去。”若是哑着嗓子,倒也难辨真伪。
  赏汝嫣臻首,望了眼暮色渐起的天色。“天色已晚,徐小姐不如就在府中歇下。”
  徐长吟略有迟疑,她可未打算在燕王府住下。但又听赏汝嫣道:“且徐小姐现下的容貌,也不宜在外。”
  这话让徐长吟微微一顿,觉她说之有理。她现下若顶着高小姐的脸出去,若遇上高府或熟识之人,指不定会生出意外来。
  “如此便叨扰了。”
  赏汝嫣含笑,“我这便吩咐下去。”
  徐长吟被安置在西园客厢住下,在房中用罢了晚膳。瞧着窗外月色澹澹,便走出了厢房,行到了院中。
  夜色下,园中花树沾着宫灯晕月,别有颜色。她独自在园中赏着晚景,轻风拂来,含香带露,怡人心脾。
  倏地,一阵如莺似燕的含笑柔音从花树掩映后传来。听声音,当是赏汝嫣了。
  徐长吟略自思量,且去打个招呼为好。然方一绕过花树,便见着一抹昂藏伟岸的身影,眉似刀削,眼似深潭,赫然正是朱棣。而他身边的,自是赏汝嫣无疑了。只见朱棣正替赏汝嫣披着披风,嘴边带着淡淡微笑,连冷峻的面容也温柔了几分,话间虽含责却更带关切:“晚间风凉,也不披件衣裳。”
  赏汝嫣微笑的容颜在月下如同仙子一般,“月色娟好,也未觉着凉。”
  徐长吟有些怔忡地望着柔柔月色下的一双人。一者气度雍容无比,一者姿容绝美无双,任是谁人瞧见,也只会赞叹实在是天生一对。她眼中映着这一幕,步子无端顿住了。她划下眼角,缓缓退了开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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