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重魄(上)

  悠悠千载,风雨不倒的天都谷如今陷入了莫明的困顿当中,自被魔门中人攻击后,天都谷内再没有了往日安静祥和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
  幸好当夜有天都谷主林破念坐镇,才稳住形势,然而就在人人都以为天都谷必然要大举兴师铲除魔教余孽的时候,天都谷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各院的弟子加紧了巡山守查。
  偌大的天都谷在外面看来依旧是翠郁葱葱,然而在内部,却是一片的死寂。
  在隐云峰一间庭院当中,有几个人焦急的站在外面,正是天都谷几位院主,只见这几位院主平时肃然的表情透露出掩盖不住的紧张,个别的人还不时的向屋子里张望,似乎等待的颇为难捱。
  而房间中,不时闪动出异样的光彩来,显然是有人在里面施法,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这几大院主如此等待。
  过了许久,房间中光彩才渐渐的暗淡下去。
  门吱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老者,正是天都谷四大长老之中的鲁去病与虚无子,只是两人面容却是有些苍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渗着细细的汗珠。
  几位院主早已经等的焦急万分,此时一见两位长老走出来,连忙围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虚无子长老摆了摆手,说道:“萧师兄应该已经稳定下来,只是若想恢复,怕是还要等谷主亲自出手啊!”鲁去病跟着点了点头
  自那一晚受魔门攻击后,天都谷如神般的人物林破念也随着消失不见,再寻不到踪影,这使得天都谷顿失所依。毕竟长期以来天都谷各大长老都是各司其位,深居而简出。
  无奈之下只得传信与千万里之遥的天都谷第二主事萧破雪长老,哪知道等回来的竟然是身受重伤的萧破雪,这让整个天都谷微微有些窘迫,原本要兴师灭魔的想法也不得不搁浅。
  萧长老的伤势相当严重,胸口的创伤到还在其次,到是那渗入他体内的毒,使几位长老束手无策,那股毒力仿佛有生命一样,在萧破雪的体内不断的蔓延,使得六识已经被侵蚀受损。
  即便以鲁去病这样的金丹大师,也只能依靠药力将那股邪恶的毒力暂时控制,同时虚无子每隔几个时辰,就要以太虚之法来为萧长老吸毒,以控制毒力在他的神志内壮大。
  此时虚无子与鲁去病回到他的金丹司,两人进了炼药房,都是满脸的疲惫,又充满了担忧。
  虚无子看了看一向以炼丹为名的鲁长老,说道:“对萧师兄的伤势,鲁师兄可想出对策来”
  鲁去病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若有对策,何必等到现在,这毒好厉害,在萧师兄的体内如针刺一般难以控制。”
  虚无子看着鲁去病疲惫的面容,也是没有半点办法,每次他施展太虚之法为萧长老拔毒的时候,手掌都如针扎一样,即便是有备而来,依旧是要吐纳好久才能平和。所以对鲁去病的说法深以为然。
  鲁去病望着窗外,顿了顿,又继续的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毒必是南蛮洪荒之地而来,看来如今神州再不太平了,连南蛮之地都有人渗进来,情况堪忧啊!”
  虚无子与鲁去病在天都谷中,都是专司一职,尽管修为高深,但由于主修一法,所以相比与林破念与萧破雪,尤有不如,相距甚多。
  此时虚无子听到鲁去病的话,半晌无言,他知道鲁去病此时与他想的一定是同一件事情,就是天都谷如神般存在的林破念,到底去了哪里?
  若林破念再不回来,怕是自己与鲁去病也无法控制住那古怪的毒力蔓延了……。
  他们不会想到,尊为道门第一的林破念,此时也是苦不堪言。
  林破念无法知道他离开天都谷之后发生的事情,但他却清楚能感觉到眼前顾生澜体内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
  位尊为道门第一人,林破念早已跨进了赤天太清境界,日养魂而魄纳月,可是却在那虚空中的一步前滞留不前,本以为这次可以青袍人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没想到一个顾生澜的出现完全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事实上当初就是因为从顾生澜身上感觉到了师兄青袍人的清源灵力,林破念才将顾生澜收留下来,以期能寻到青袍人的蛛丝马迹。
  林破念也早就看出来顾生澜额头间那个红痣并不是真正的朱砂红痣,而是世间罕有的血魂印记。有这种印记的人,身体内都藏匿着自己上一世的精魄,只不过这精魄是以沉睡的方式存在,若一旦印记被打开,那这个人将身藏双魂,具有双重的性格。
  以林破念的道门神法,哪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在他的想法里,即便顾生澜真的印记解封而变成一个怪物,也绝对逃不过他神法的炼化。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顾生澜身体内,竟然蕴藏的是如此强大的精魄,而且这个前世的精魄并非以人的形式存在,此时从顾生澜布满全身的纹路上看,这前世的精魄赫然是一只神鸟朱雀。
  眼前的顾生澜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孩子般的模样,在那四散飞扬的长发下,那眼睛中藏纳着摄人的妖艳。
  在那裸露的身体中,散发出一层一层迫人的能量气息,随时一触而动。
  若是此时古剑射日在手,林破念也并非无力将顾生澜制伏,只是如今不在天都谷,而又与青袍人斗法斗的筋疲力尽。
  权衡左右,这位道门第一人终于生出了遁走的心思,他暗暗有些悔恨自己一时失错,竟然将古剑红莲交到他的手里,怕是以后要收住顾生澜更是不容易了。
  只是此时已经没办法再做犹豫了,眼见顾生澜身体之中朱雀魂魄散发出强大气息,此时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想有所收获似乎是不太容易了,林破念脸色铁青,又看了看悬在半空中的顾生澜,顿了顿脚,身体在半空之中幻化成水波纹迹,不再做任何耽搁,转眼消失不见。
  身在空中的顾生澜目送着林破念遁去,却是半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待到确认林破念真的已经远离,顾生澜猛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不要紧,身体猛的一沉,呼的从半空中折了下来。
  这一变化让琪琪大吃一惊,也管不得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连忙跑过去看顾生澜有没有受伤。
  只见顾生澜此时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却早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股威势与神采。
  琪琪把顾生澜的扶住,倚在身上,又是摇晃又是喊叫,顾生澜却是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直把琪琪急的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了。
  哭了半晌,琪琪才慢慢的止住哭声,她又用小手探了探顾生澜的鼻息,这一探不要紧,顾生澜此时竟然已经是气息全无了。
  琪琪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又放声的大哭出来,一时间雨打梨花,好不辛酸,只觉得天地之间,最疼自己的人却都没有了。
  她抱着顾生澜,眼泪如珍珠般一串串的落下来,看着顾生澜沉寂无息的表情,只觉得此时就如同抱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而自己一撒手,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当初背我一次,我如今便抱你一世”琪琪看着怀里的顾生澜,喃喃的念着。
  就这样,小姑娘痴痴的抱着顾生澜,在竹林中就那么一直坐着。
  日落西山,竹林中斑驳的阳光渐渐褪去,取代的是弯月洒下来的清华,在竹林中随着竹叶的摆动而点点摇曳,照在琪琪的身上,又飘飘的移到了顾生澜的身上。
  琪琪早已停止了哭泣,两个宝石般闪亮的眼睛此时红肿而黯淡,一直到现在,她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怀里的顾生澜,而脑袋里,一遍一遍的闪过从相遇到如今的种种,嘴角或微微一翘的笑一下,或微微向前的嘟一下,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此情此景,让人看的颇为心碎。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竹林密处传来一阵的沙沙声音,本来竹林当中竹叶随风摇晃,声音一直是络绎不绝,只是这声音却是大不相同,显然是拨开竹枝所发出的声音,且声音越来越近。
  琪琪浑然不觉一样,依旧抱着顾生澜不为所动。
  那声音不多时便来到了琪琪的近前,只见从竹林深出走出一只如狮如虎一样大小的动物,借着斑驳月光,那动物全身金黄色的长毛,粗壮的四肢牢牢的扣在地上,高大的鼻梁下带着宽厚的嘴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琪琪这才惊觉过来,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野兽,琪琪却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
  “吃掉我也好,反正他已经去了,这样我就又可以陪他在一起了”琪琪心里想着,表情一片的安静。
  那野兽却似乎并不急着吃掉眼前这两个人,它移动着粗壮的四肢慢慢来到琪琪旁边,仿佛生怕吓跑了这美味一样,眼睛看了看琪琪,便转向了全无气息的顾生澜,嗓子里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嚎叫。
  琪琪这才看清这个高大的野兽,竟然是一只狗,她长了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狗,那一身的金色长毛如披风一样在这大狗的身上微微的抖动,煞是威风。
  只是琪琪见这大狗似乎对自己不感兴趣,而只是盯着怀里的顾生澜,不禁又有些紧张。
  那大狗一双狗眼盯着顾生澜,半晌没有动作,这反到让琪琪心里慌张,不知道这大狗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时那大狗忽然低下头,把嘴巴探到琪琪的手旁边,琪琪心里一紧,忙把眼睛闭上,暗想这便要开始吃我了吗?希望能把这大狗喂饱,那样它就不会动怀里的他了。
  忽然从手背处传来一阵麻痒且湿湿的感觉,琪琪心里又是一紧,心道这狗毛病到是不少,吃之前还要舔干净吗?
  哪知道等了半天,再没有半点的反应,琪琪不禁奇怪,慢慢的把眼睛睁开,发现那只大狗此时竟然坐在了自己旁边,丝毫没有要吃掉自己的意思。
  这让琪琪大感不解,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这大狗也看出自己的可怜而不忍心吃掉自己了?
  她尝试着挪了挪身体,这时候才发觉全身上下已经麻木的几乎无法动弹。那只大狗看着她,如同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样,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湿湿的却又热热的。
  琪琪心里那股的委屈和难过瞬间又涌了上来,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流了出来。泪水一滴滴的从脸颊滑下去,落在怀中顾生澜的嘴角边,又在顾生澜的嘴角边划出一条难以分辨出的泪痕……。
  就这样,两个人,一只大狗,在竹林中安静的坐着,直到晨辉又重新洒进竹林,一丝一丝的晨曦的水气萦绕在竹林中,使得晨间的竹林如此的安静。
  忽然琪琪的怀里一动,琪琪以为是自己麻木的神经产生的错觉,可连着又是一动,这一动的感觉那么实在,那么清晰,琪琪的心猛的一跳,再看怀中的顾生澜,一夜全无气息的他此时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里透着疲惫,可却充满了笑意望着自己,这笑容那么熟悉那么亲近。
  琪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大了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可眼前顾生澜的笑意却愈加的浓,耳边忽然想起了那仿佛离别了几世的声音,
  “傻丫头,怎么不说话啊?”
  这声音如晨曦的清钟一样字字敲在琪琪的心里,将琪琪从惊讶中唤了回来,这时候,琪琪才真的相信,顾生澜真的醒过来了。
  此时琪琪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喜悦,却不知道如何来表达出来,忽然眼前一黑,只见那只大狗竟然凑到了跟前,用那热呼呼的舌头舔着顾生澜的脸。
  “阿黄!”苏醒过来的顾生澜一眼便认出来眼前这是大狗正是当日被自己带回天都的神獒。
  自从他被关进石林异境,阿黄也就随着消失不知所踪,本身在石林异境中顾生澜还惦记着这只大狗,后悔没有让人照顾它,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顾生澜真是喜不自禁。
  忽然耳边听得一阵哭声,用眼睛一看,只见琪琪此时竟然又哭了出来,娇柔的脸上此时早已经是泪痕斑斑,两只大眼睛也是红肿的如桃子一样,显然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次了。
  顾生澜心里一疼,忙从阿黄舌头的袭击中挣扎出来,反过来把琪琪抱住,说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情嘛”
  “谁……谁……谁说是……因为你哭了……”琪琪抽噎着,几乎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顾生澜看着琪琪那精致的脸上此时苍白没有血色,与那红肿的眼睛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充满了爱怜,抬手为琪琪抹去滚落下来的眼泪。
  琪琪猛的举起手来,用尽力气一样的打向顾生澜。
  “你凭什么就这样对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雨点般的拳头打在顾生澜的身上,顾生澜猛的用力把琪琪抱在怀里,琪琪在他的怀里抽噎着,眼泪流个不停。
  “我欠你的吗?要为你流这么多的眼泪……”
  好半天,琪琪才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她依在顾生澜的怀里,喃喃的说道。
  顾生澜抚摩着琪琪的头发,眼睛里却闪动着一丝的担忧,此时此刻,他是他自己,可下一刻,还会是他自己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在自己如死般的一夜当中,在顾生澜的神识之海里,却发生着谁也想不到惊险。
  之前与林破念斗法,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的时候,在识海中忽然涌出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随着他额头那朱砂红痣的消失,体内的另一个精魄破封而出。
  顾生澜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只觉得这个精魄爆发之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不断的吸引他,使他无力抗拒,而眼睛里一片黑暗,也不知道穿梭了多久,待他双眼重新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发觉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周围一片的空旷,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团团物体在不停的流动,却看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顾生澜只觉得这个地方似乎自己以前来过,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被那个神秘的老者唤到过这个地方,那个老者说这里是他的神海,莫非,我在自己的身体里?
  顾生澜大吃一惊,上一次是在那神秘老者呼唤下才被动的走进自己的神海的,可这次竟然被那巨大的旋涡之力吸了进来,我在这里,那我的身体,又是谁在控制?
  他糊里糊涂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忽然在眼前一道红光闪动,只见一团火红色的物体飞到自己的眼前,盘旋而下,落在自己的面前。
  这团物体看上去并不大,可通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股的热量,周围那一团团游动的物体,便是这一股股的热量凝结而成的。
  “若这是在我的身体里,那这团东西又是什么?”顾生澜猛然想起当日那神秘老者出现时候的情况,暗自诧异不已
  待这东西落到自己眼前,顾生澜仔细看,才发现那团火红色物体外还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青色雾气。
  这时,顾生澜才记得当初那个神秘老者潜伏在自己神识之海中,自己曾经就见过这个东西,只是这东西当初是悬而不动的,并未曾如现在这样四处的游动,并不断的散发能量。
  记得当初那老者曾经警告自己不要惊醒这东西,却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释放出如此连绵不绝的能量来。
  顾生澜正看着这东西在自己眼前跳跃,忽然发现那团物体竟然开始不断的伸缩,就仿佛要突破那曾青雾的包裹一样,而隐约间,从里面竟可以看出一只浴火的小鸟在振动翅膀。
  这不禁让顾生澜看个更是奇怪,他正盯着那团东西,想瞧出个究竟来,哪知道那团物体蓬然间竟然涨大数倍,原本还超不过圆球般大小的体积无形中膨胀得几乎如顾生澜一般大小。
  顾生澜不知所措,只眼睁睁的看着这东西,只见那东西如有生命一般伸缩,外面那层青雾在这徒然增大的体积下,已经变成薄薄的一层,若不仔细分辨,几乎已经看不出来。
  那火红的物体悬在顾生澜的眼前,摇摇摆摆竟向顾生澜扑过来。
  此时顾生澜忽然发觉自己竟是丝毫动弹不得,就如同被法术定住一样,张大了嘴巴,可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眼见着那团火红的物体就要把他卷在其中,忽然远处一道金光暴起。
  在这看不清分明的世界里,这道金光如破晓的朝阳一般直刺人眼,顿时将那团火红的物体缠绕住。
  这道金光如同裹粽子一般丝丝的缠绕在那团火红物体的外面,并渐渐的收缩,那团物体本已经涨大数倍,此时忽然被这金光捆住,哪肯罢休,顿时挣扎不定。
  顾生澜只觉得仿佛一阵阵的金星闪动,那道金光虽然单薄,却是极有韧性,在那团物体的挣扎下,竟是丝毫不肯放松。
  顾生澜此时在这两股力量的争斗下头痛欲裂,身体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再没有半点的抵抗能力,顿时再没有半点的反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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