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作者有话说:
  花娘妓女,希望大家可以理解,鞠躬。
  第4章 大娘子
  听鲁婶子讲,这位黄老爷从面相上看,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这要是相中了要娶亲,那可就真就成了一树梨花压海棠。也不知四姐自己心里是怎么计划,就是县丞地位再尊崇,胡子一大把的老叟能顶什么用呢。
  玉娘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厢娇娘已经开了箱柜,从匣子里挑挑拣拣选出了几样首饰。
  金头莲花的一根银脚簪,镶青红宝石的两个耳坠子,另外还有两个素金戒指,俱都是实心沉甸甸的。
  她一把递给玉娘道:“这些你先拿去给妈,或是当或是融了换些银子,暂且撑过这些时日再说。”
  说到这里,娇娘颇显愁闷地抿起嘴角:“这里虽说是我管着家,可银两用度上几钱几文都得记账,家里这位大娘子时不时的还要翻看总算,在这上头我是动不得什么法了。这些首饰都是我素日里不常戴的,就是不见了也没人知道。”
  望着大姐有些黯淡的神情,玉娘连忙放下首饰,拍手安慰她道:“大姐说哪里话,就这些也够我们几个月了,哪还能贪求多少。总不至于姑娘出嫁了还要补贴娘家的,大姐放心,家里有妈妈呢,一定能撑过去的。”
  她这里推辞来推辞去的,忽听得外边屋子那诶呦了一声,玉娘眼疾手快就将袖子里的帕子取出盖在了首饰上,扭过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春华便带着个穿青缎背心的丫头走了进来,她身量高,抢先一步站在了门口堵住了半边门,那丫头自然不能强挤进去,只得站在了春华后边。
  春华回道:“是正房的兰香过来了,说是大奶奶醒了,想见见五姑娘。”
  那兰香才留头,岁数不大,站在屋门口先是好奇似的打量了几眼玉娘,然后才行礼解释道:“大奶奶午睡了一会就醒了,听底下人说姨奶奶家里人过来送节礼,忙怪我们不懂事,说姨奶奶家里人自然也是亲戚,怎么不提醒她来接待,所以现赶着让我们来请五姑娘过去一聚呢。”
  这话当然是抬举了。
  玉娘虽说顶着个李家五姑娘的名头在,可清平县哪个不晓得李家是做什么勾当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尴尬身份,即使现在还没往外头去唱,可早晚的事,大姐又只是个二房,她怎么敢真把自己当成是张衙内家的亲戚呢。
  只是既然大娘子如此郑重相邀,娇娘玉娘两人当然不能拒绝,点头颔首的就准备过去,玉娘假装腼腆的请大姐先动身,眼看着几人都出了门,连忙将首饰严严实实用帕子裹好放进了披袄内里缝的一个小插兜中。
  这是她自己缝的手艺,外头卖的荷包锦囊虽然精巧,可挂在身上总觉着有丢失的风险,还是缝在衣服里的暗兜紧贴着身子最安全,拿取也方便。
  她这里放完快步赶去,倒也没差多少时间,正正好的前后脚跟着娇娘就到了赵娘子住的正房。
  正房可比娇娘住的东厢房宽敞,连上两边耳房一共有五间,三明两暗的格局,俱都是雕花格木窗子,厅上还摆设着花瓶香炉宝鼎,门边各站着一个丫鬟,屏气凝神,垂手肃立,见着了人到也不说话,只沉默着行礼。
  好大的排场。
  要是换成玉娘她妹福娘过来,小姑娘恐怕是要被这样大的规矩吓到打寒颤的。可换成是玉娘嘛,就多少差了点意思。
  玉娘不仅没被震慑到,反而心里啧声,好家伙,真够能贪的!
  张衙内不过只是有个当县衙主薄的老爹而已,才正八品呢,放电视剧里这连小反派都混不上。
  他自己身上更是什么官职也没有,一介白身,名下也没经营什么产业店铺,可家里愣是比那土财主还富贵些。
  光玉娘眼下就看见五六个下人了,还不包括在前院伺候的,以及洒扫做饭的那些仆妇们。
  怪不得人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张还真是能够捞的。
  等着见了面,那位赵娘子穿着就更富奢了,一件大红织金五彩的通袖缎子袍,底下妆花织金蓝缎裙,庄庄正正的坐在椅上,头上还带着貂鼠卧兔儿,倒是显得刚刚那丫头兰香的话可笑起来。
  这样的庄重打扮,哪像是午睡起来的样子,头发一丝不乱,衣裳整整齐齐,显然是花功夫准备好的,也不知她想做什么。
  玉娘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戒备,明面上还是照旧的羞怯问好,端坐下来装她的腼腆小□□,不问不说话,一戳再蹦跶。
  赵娘子因她生在六月的缘故,所以取名就叫六月,家里人只称呼她为六姐,后来嫁到张家,底下的人便尊她大娘子大奶奶,旧名少有人提起,只偶尔娇娘过来时,才称呼她几句六月姐。
  这会娇娘见她这样装束,鹅蛋脸上收拢了客套笑容,语气平淡道:“大奶奶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我家五妹也不是外人,用不着虚礼客套,您这样折腾万一伤了风可怎么好呢。”
  赵六月倒是不慌不忙,她眼睛如同刚刚的兰香一般,也从下往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玉娘,眼底就露出几分满意,又见她安静坐在椅上也不抬头,唇角便上扬起来道:“《论语??八佾》上说礼不可废,既然五姑娘是客人,就该起身相迎,哪里能躺在床上见客。我看五姑娘比几年前长高了,今年该十几了?”
  “十三岁,还有两月才过生辰。”玉娘压着日子回答,十四只是虚岁,过了生日那才是实打实的年纪。
  “您别看她十三了,其实还是小孩心性,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拿点炮仗炸灯笼呢,气得妈妈和我念叨了足有大半月。”娇娘虽不知大娘子的用意,但也跟着玉娘描补佯装取笑道。
  赵六月却摆摆手,反驳了一句,“也不算小了,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好妹妹,不是我偏心,我看五姑娘的样貌比你还强呢,也不知娇花似的姑娘最后落到谁家。”
  说着她便长叹了一声,埋怨起来:“你瞧瞧咱们家这位,都已经纳了你这么个天仙似的小妾,还不到三年五载呢就抛在了后头,今年又时常的不归家。我是想着,托你家妈妈帮我打听打听,寻摸寻摸,有哪家姑娘好的,只要出身清白,再纳一房也不是什么事。你瞧我是那容不下人的人吗。”
  那您可太是了!
  玉娘心内嘀咕着,先是一套杀威棒,紧接着又来蜜语甜言挑拨,真不愧是教谕家的女儿,书上学的手段全用上了。赵教谕教书用的是三十六计吧。
  她只当自己没听懂大娘子的暗示,奉承了一嘴不要钱的好话,“那哪能啊,大奶奶为人坦荡宽厚,连我妈妈提起都赞不绝口呢,说是满县城也找不出比您更仁爱的当家主母了。依我看,衙内倒未必是被外人绊住了腿,多半是他出去办正经事去了,您就放宽心吧。”
  “是呀,姐姐就是真想着找人,也得精挑细选不是,哪能这么急慌慌的和个孩子说呀。”娇娘自然也没把大娘子的话当真。
  赵六月宽厚?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顽笑,瞧她对自己严防死守的那个样子吧,恨不得派人站在门口监视自己了都。
  “也罢,”赵六月并不为她们拒绝的话着恼,瘦削的脸庞上依旧挂着庙上菩萨般的笑容,“我听兰香说你家节礼送的是花糕,我这里也有地藏庵里才送来的五色方糕,五姑娘你带一盒回去给你妈妈尝尝吧。”
  “那静虚老姑子说了,这是特意在菩萨面前供过的方糕,你家妈妈吃了呀,定能为她消灾解难。”
  第5章 乱糟糟
  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得底下两人心中顿时就是一咯噔。
  玉娘眼见着坐前头的大姐像是惊住了神没来得及回话,她便站起身来十分欢喜道:“这可多谢大奶奶了,我就爱吃甜食,早听说地藏庵做得一手好糕点,偏刘妈每次去都抢不着,今儿可算是借大奶奶的光尝尝了,菩萨就是保佑也一定先保佑大奶奶,我们这起子人还得排着队呢。”
  有她这么一打岔,娇娘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来,跟着笑笑就带了玉娘出去,面色如常,只在攥着玉娘的手上漏了分寸。
  玉娘忍着痛,直等走到花园里才跺着脚要大姐放手,捂着通红的手忙不迭的就开始呼痛,一边呵气一边劝说道:“大姐放心,未必是四姐的事传开了,地藏庵在南门外呢,郑老鸨就是会飞也没这么快的。”
  娇娘却脸色煞白,紧张道:“你不知道,赵教谕家就住在南门那边,郑老鸨的话传不过去,可要是大娘子家里人过来呢,县丞摆的宴席,怕是教谕家也邀请了,恐怕她们知道的比咱们还快些。”
  “那也没事!”玉娘斩钉截铁道,一脸的笃定,“就是大娘子真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姐夫难道是为四姐才娶的大姐你不成?”
  “大娘子顶多说笑讥讽几句,您左耳进右耳出的只当没听见,姐夫没发话,大娘子又三日五日的病着,这个家照旧还得您来管,外头风言风语的牵扯不上。再说了,咱们家还有妈妈在呢。”
  清平县里赫赫有名的腊梅巷子胖头鹊,这名气可不单只是指李妈妈横吹竖长的二百斤肉,还有那多得叫人数不清的心眼。
  一提起干娘李妈妈,大姐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
  毕竟她跟着李妈妈的时日最长,是见过李妈妈怎样从孤儿寡母的操持家业,乃至于最后在县城里扎下根来的,无非只是跑了个人,家里还有两个妹妹,玉娘和福娘长得也不比老四差,总是能熬过去的。
  娇娘有了底气,那脸颊的酒窝便重新浮现出来,她拉着玉娘的手替她揉搓,见玉娘龇牙咧嘴呼痛,笑嗔道:“往日看不出来,你个小丫头今天倒是机灵,还有几分急智替我打圆场。赶紧回去吧,天色晚了街面上乱的很,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应付来的。到家了和妈说,我这里好着呢,让她别担心。”
  这话倒是没错,天色晚了确实不安全。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监控摄像头,天一黑就像是给了那起子小人行动的庇护,大街上灯笼烛火照着,可能还收敛些,那小巷子墙根底就只能看自己运气了。
  玉娘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别人发不发善心,既然大姐这里暂且没出什么意外,她就赶紧带着刘婆子坐上抬轿回家。
  及至到了十街上才松口气,花街上是舍得出烛火钱的。院子生怕客人来了却找不着自个家门,天稍黑就高高悬挂起灯笼来,从街头一直亮到街尾。
  巷子口也是如此,边上还有婆子和汉子守门,真论起安全性来,恐怕比县衙大街还要强,衙差大爷们可不会天黑了还苦哈哈的守在衙门口。
  只是不知是玉娘心里藏着事,还是别的,下了轿后她总觉着周围守门的瞧她的眼神透露异样,似乎等着要看好戏。
  还是海棠巷里的小七素日和她有些交情,探头探脑的蹲守在巷子口,一见着她急忙就往自家拉扯,“哎呀,你怎么这会回来了。快,跟我先回家里躲一躲吧,你家逼债的都找上门啦。”
  这是什么话?
  玉娘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想跟着小七进巷子,才起意就醒悟过来急忙顿住了脚,刘妈还跟在后头呢。
  她赶紧拉住小七,“是谁来逼债?我从没听妈妈说我们家外头还欠着账呢,是不是黑鸨子故意派人来捣乱的。”
  小七听玉娘一说就拍手道:“可不对上了,我就说好好的怎么突然来人要账,三个人围着你家门叫喊,肯定是黑鸨子暗中使坏。你还不知道,大晌午的她出了你们家就在那骂骂咧咧,偏生我妈怕惹事,不让我去听。”
  小七鼓着脸有些埋怨亲娘胆小,有新鲜乐子却不能凑上去听,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玉娘倒觉着宋妈妈做得对,郑婆子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见着有人看她热闹,保不齐就记恨上了以后挖坑。
  “没事,晌午那会的热闹你没赶上,大晚上的我送你一场乐子看,你确定就只有三个人过来?”
  小七点点头,眉飞色舞得意起来,“那当然,我跟上去特意数过的,人我都打听清楚了,就是平常过来给咱们送米面粮油那几家的伙计,也不知拿了黑鸨子多少钱,猪油蒙了心的上门找事。”
  既然知道了来人不过三个,且是认识的铺子伙计,玉娘就有了主意,她带着刘妈小七走过去,果然见腊梅巷子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都跟着起哄想看热闹。
  玉娘接过刘婆子手里拎着的食盒,先解放了她的双手,然后才在外沿圈哼唧一声,“婶子们姐姐们且让让,有什么热闹等我开了门大家一起进去瞧岂不是更好,冷风冷气站在外面仔细脚疼。”
  见着玉娘回来,边上人倒不嫌她说话带刺,忙让了空地出来拱火道:“李家五姑娘回来了。”
  那三个站门前喊话的伙计双眼一亮,扭身急忙就朝她跑来,一边伸手一边叫嚷着:“可算来人了,快还钱来。”
  笑话!
  有刘妈妈在还能让她们碰着自己个,玉娘连身子都不带摇晃的,镇定的看着刘妈妈左手擒抱住一人,右手推搡开一人,双脚那么一使劲,将三人牢牢挡在了身前,指甲盖都碰不到玉娘身上。
  “好!”小七情不自禁就鼓起掌来,实在是好力气,怪不得刘妈妈在这一带从不见有人招惹。
  玉娘没理会围观群众,只朝着那三人没好气道:“有话就好好说,什么还钱,哪家的钱?”
  那几个见实在突破不了刘妈妈的铜墙铁壁,左边那个被卡着脖子喘粗气红脸的先说道:“还有什么钱,你家打元宵节起在我家每日订的菜蔬,总该交钱了吧。”
  “对,还有我家的柴火。”
  “还有我家的蜡烛。”
  玉娘呸了一声,“我还没见过像你们家这样穷疯了的人,这账难道不是端午节的时候拿账簿来总计合算的吗,一年三节元宵端午中秋结账,打我们搬来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哪有没到节就上门来要钱的,你们这几家生意怕是不想做了吧。”
  十街上做生意,哪有说按日给钱的,都是记账等到了一年三节再上门算的,当初订货时就说清楚了的,她们家可从没拖欠过,年年痛快给钱。没想到啊,才刚出事就有往上泼冷水抽梯子的了。
  这要是不压服下去,赶明天其他商户也学着来要债,传出去她们李家还不得破产喽。
  玉娘看着他们直摇头,就这脑子还能做伙计?
  她对自己赎身后转行再就业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你们且去打听打听问一问,十街上哪家院是给现钱结账的,”玉娘朝着边上看热闹的互动道:“七姑娘,你们家是现给钱的么?”
  “哪的话,不都是三节算账,现结账我们直接去外头买多好,说不准还更便宜呢,我看这几家不老实耍花头,要不咱们也换了吧。”小七适时鼓动起旁人来,说出的话让伙计们慌了神。
  这可不成,他们可全靠着十街这几十家撑着生意,那要是换了人,他们就是把家当都赔上也不够。
  玉娘见几人似乎哑了口,才摇着头痛心疾首道:“多少年的老客户了,难道你们这个条例都不懂?无法是听了外头的流言怕我们缺钱还不上罢了,实话说吧,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忒看小了人了。你怎么不见其他人来要账,难道他们就不怕?”
  “既然如此,我这边也痛快,干脆明天拿了账簿过来,大家把钱结算干净了事,以后也用不着你们家的东西,省得你们吃亏。”这一番夹枪带棒下来,听得三人面面相觑,倒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刘妈这才撒开了手,见三人确实犹豫地停住了身子,玉娘才话音一转帮着他们推卸起责任来,“我也知道,你们怕是被那起子黑心没卵的人挑唆来的。我是能拿主意的,现在在这拍了板,只要你们现在回去,咱们照样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的做生意,今天的事就当是没发生。”
  有她这么一句话,那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嗫喏了半天也没反驳,只留下一句这事我得问问掌柜的就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其余人见玉娘嘴巴比往日厉害了许多,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事端,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讨她骂,纷纷讪笑着打个哈哈道:“既然玉娘回来了,这不,天色也暗了,我们先回去了,要是再有人过来只管招呼我们,都是街坊邻居的。”
  玉娘客客气气的从她们中间走过,扣着门环边等里面人开门,边笑道:“倒不用好邻居发善心帮忙,只求别再人传人的说闲话了,要是累坏了您的嘴,我们家可没多余钱去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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