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掏了俩土豆,蹲垃圾桶跟前削皮。这会儿肖莹也进了厨房,凑他旁边摘豆角。
  “哥,我今天当班干部了。”她说道。
  “什么干部?”
  “粉笔管理员。”
  “你们班垃圾桶都得配个官。”
  “哎你咋知道?还真有。前门的叫总桶,后门的叫副总桶。”
  肖磊被她逗笑了。
  肖莹看他笑,试探着问道:“哥,新工作是不是不好做?”
  “没有。”
  “那你胳膊咋划的。”
  “跟工作没关系。”
  肖莹看他不乐意说,也不再追问。兄妹两人吃完,肖莹去给吕艳喂饭,肖磊收拾完碗筷回房。
  家里总共三个屋。一个朝南,是客厅,给肖莹和吕艳住。俩朝北,分别是厨房和卧室。
  卧室特小,塞俩小伙子有点勉强。肖磊花50块淘了个上下铺,他睡上铺,朱有路睡下铺。
  晚上十点,门锁响了两下,朱有路回来了。
  肖磊从床上跳下来给他热饭:“新学校适应不?”
  “挺适应的。”朱有路轻手轻脚地放书包,“大哥,你新工作还行不?”
  “行。”肖磊把馒头扔蒸锅里,点火后转过来打量他,“眼镜上粘的啥?”
  “胶布。”朱有路笑了下,“洗脸前儿掉地上了,没瞅着踩了一脚。”
  “周末带你重配一个。”
  “不用重配,镜片都好好的,就腿儿松了点。”朱有路不太敢看他,埋头往外掏书本,“大哥,学校要交月考的卷子费。”
  “多少?”
  “120。”
  肖磊从钱包里抽了三百放桌上:“晚自习之前买点吃的。别饿着。”不等朱有路说话,就回了屋。
  他知道朱有路要说什么。无外乎什么不用,不需要,晚上回来吃正好。
  朱有路不是这家的人,面对肖磊时,比肖莹更加卑微战兢。
  肖磊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心像是浸水的毛巾,又湿又沉。
  今天一天的事儿,放电影似的,一幕接一幕在脑子里闪。
  一会儿想起丁良策的嘱咐,一会儿想起被辞退的中年男人,一会儿又想起自来熟的董玉明。
  但想的最多的还是黎英睿。他的声音,模样,身材,表情。以及晚风里那个笑。
  这男的嘴唇儿咋那么红?不会是肝火旺吧。
  肖磊想得入神,不自觉扣着墙皮。他小时候就有这个病,想事儿的时候喜欢抠墙,像是要把心上那层衣子剥下去。
  这房子大白刮得厚,再加上他刚住进来,还没抠掉多少。今天就想黎英睿这会儿功夫,一小块白掉了,露出灰色的砂石。
  肖磊看着那米粒大的一点灰,在一片白里,没由来的好看。
  就像黎英睿颧骨上的那颗小痣。靠!!!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铁床嘎吱一声。
  朱有路从下铺探头看他:“咋了?”
  肖磊被吓一跳:“你啥时候进来的?”
  “进来半天了。”朱有路下了床,扒着栏杆看他,“合计啥呢?新活儿不好干?”
  “没有。”肖磊搪塞道,“跟活儿没关系。”
  朱有路又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新老板大美女?”
  肖磊就像是应激了,甩手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男的!”
  朱有路推了下被拍掉的眼镜,“我看你脸通红,寻思你铁树开花了。”
  “开个屁。”肖磊被朱有路看得心慌,闪烁其词道,“今儿碰着个小孩儿,跟我妈一个病,治好了。”
  “移骨髓好的?”
  “没问。”肖磊躺回床上,枕着胳膊道,“比嘎嘎还小。”
  朱有路抿了下嘴,不说话了。
  “行了,睡觉吧。”肖磊转过身。
  “我再看会儿书。”
  “别看了。”肖磊嘟囔道,“看得瞎哄的,眉毛底下挂俩蛋。”
  朱有路无声地笑了下,伸手拉了灯。他知道大哥的脾气——损人等于表达爱意。
  短暂的黑暗过后,房间被月光一点点照亮。
  肖磊仍旧睡不着,但这会儿还真就不想黎英睿了,开始想自己的亲妈。
  他妈走十四年了。这么些年,他过得太孤独了——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情绪。
  不管是成功还是挫折,高兴还是难过,他总会冒出个念头:我妈要还在就好了。
  他总是能梦见他妈临终前的模样。光秃,蜡黄,全身长满硬块丘疹,被消耗得瘪瘪恰恰。陷在被子里,像只死鸡。
  他又想起黎思瑶。铃铛似的笑声,鼓溜溜的小手,跟一般小孩儿没两样。
  原来这病真能治好。能治特好。
  一样的命坎儿,从死到活,到底差了多少钱?
  二十万,三十万,还是五十万?
  肖磊无疑是讨厌黎英睿的,却又在此刻偷偷地羡慕起黎英睿。
  因为有钱,所以他不必惧怕人生中大部分的麻烦和不幸——他赔得起。
  这就是底气。有钱的底气。
  肖磊望着墙壁的那颗小痣。心想这世界看着复杂,其实也不过就一句话的道理。
  穷,就举步维艰。富,便万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肖莹小时候特别能叭叭。肖磊说听她说话,好像耳边有一百只鸭子在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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