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比起被砍死,他更怕屈辱的活着,怕一辈子看不到吐气扬眉的希望。
  他更不曾怜悯谁,因为没人会可怜他。
  要想出人头地,不再忍受无止境的欺辱与不公,他必须抛弃一切道义束缚,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渐渐的,他在码头有了凶名。
  船行的中上层开始注意到他,并教会了他修行。
  在踏入锻体境的第一天夜晚,陈奕趁着夜黑风高,潜入了那个盗贼家人的屋子里。
  这些人,因为他卖身给永顺船行换取的三百两赔偿,现在过得衣食丰足。陈奕在码头见过他们,都活得很开心,笑口常开。
  他叫醒了这家人,在对方惊恐目光中,杀光了这家人,一个也没留,全部一刀断头。
  杀完人,早就嗅到肉香的陈奕,去厨房找到了半锅羊肉。
  他出来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屋子里的一具具断头尸体与满地鲜血,在清幽的月光下,抱着铁锅,认真仔细的吃完了半锅肉。
  吃得酣畅淋漓。
  第二天,他把这些人的人头,在族叔坟前一把火点了,烧熟,埋进了土里。
  在陈奕成就御气境的次日夜,他潜入那个殴打老妪,在牢房里对他百般折磨,差些将他活活弄死的衙役家,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天亮前,他又来到那个抱着律法文本,判定他有罪要赔偿盗贼的官差家里,用匕首足足捅了那官差五十多刀,将其捅城了一滩肉泥。
  官差的脑袋,最终也被陈奕带到他族叔坟墓,点燃烧熟了埋进坟前。
  “陈管事,等这件事了了,你成为永顺船行大管事,往后家财万贯,就能温香软玉,有许多美妾了。”
  在陈奕妻子来上过茶后,郑玉卿大概是觉得对方不够漂亮,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陈奕调侃了一句。
  陈奕却摇摇头,正色道:“糟糠之妻不可欺,在下此生都不会纳妾。”
  “哦?”郑玉卿没想到陈奕是这样的回答,而且回答得这么正经。
  陈奕笑了笑,“让公子见笑了。”
  因为心怀怨愤,他在进入永顺船行后,日渐暴戾,行事无所顾忌,道德已经被他渐渐抛弃。
  之所以没有在感受到这个冰冷世道的浓厚恶意后,彻底变成一个横行霸道的恶人,并且还能捡起道德,年复一年变得平和,不欺压良善不欺凌弱小,全因他那个并不太漂亮的妻子。
  在黑船行械斗多了,难免会有仇家,有一回,他夜晚回家路上被仇人袭杀,虽然成功击败了对方,自身也伤得极重,勉强支撑到家门口就晕了过去。
  要不是当时还只是邻居的妻子及时相救,给他包扎伤口止了血,他当晚就会失血而亡。
  妻子虽然长相一般,但温婉贤惠,善良柔情。因为对方体贴入微的照顾,陈奕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
  自从族叔身死,陈奕已经心冷如铁,这个世道肮脏黑暗,充满不公与丑陋,所谓的盛世繁华,在他看来不过是物欲横流、弱肉强食,荒唐且可笑。
  是妻子让他那颗冷硬的心再度温热。
  两人成亲的那天,陈奕领悟到一个道理:这世道是一座苦海,面目可憎,没什么值得真正留恋的,只有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是黑夜中唯一的光亮,值得一辈子去珍惜——哪怕是付出生命!
  从那一天起,陈奕的拼搏奋斗有了温暖的理由。他不想让妻儿受到任何欺负,他想站到更高的地方,在这个时刻充满龌龊危险的世道里,拥有为他们遮挡一切风雨的能力。
  为此,他不惜一切!
  “陈管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说,你附耳过来。”已经跟陈奕闲聊片刻,觉得对方戒备心应该有所放松的郑玉卿,和煦的笑道。
  陈奕不觉有他,起身凑了过去。
  “这件事非要重要,是这样的……”
  郑玉卿也微微起身,向陈奕靠过去,在对方侧头聆听的时候,忽的,他眼中厉芒一闪,杀机毕现,右手袖中露出一点寒光,反手就要朝对方脖颈处刺去!
  第一二六章 你似乎有很多疑惑
  对郑氏而言,杀不杀陈奕在两可之间,最好是不杀。
  这回徐明朗带着门第对付赵氏,郑氏出了很多人手,是战斗在第一线的世家之一,行动很多。码头命案虽然是其中一个重点,但也只是一个部分而已。
  所以郑氏驱使的人也很多,不算普通爪牙,仅是上下联络的关键人物就不少。
  因为数量大,如果都杀,一旦过程中出了纰漏,消息传过去,就会引起群体反噬,届时这些人把郑氏谋害赵氏的行为抖出来,那就完了。
  就算杀人灭口的过程很顺利,可毕竟人多,事后大家也会知晓,到时郑氏过河拆桥的名声传开,往后还有谁愿意为郑氏做事?怕是只想他们倒台。
  因是之故,郑玉卿一开始没打算要陈奕的命。
  但眼下形势发生了变化。郑玉卿之所以会这个时候过来,是因为得到了一个紧急消息:有来路不明的人手,正在追查码头命案的一应参与者。
  所谓来路不明,郑玉卿当然知道,那就是非赵氏族人的赵氏人手——以前隐藏在暗处的赵氏爪牙——只有对方的人,现在会追索码头命案的疑点。
  问题在于,命案发生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人已经将带头在事发现场咋呼的地痞们尽数逮住,王沭的妻子也被抓住带走,还顺藤摸瓜去了陈奕的宅子!
  这些人动作太快了。
  快得不合常理。
  问题还不止于此。
  陈奕是关键人物,郑玉卿会把他安排到自己准备的地方,保护、控制起来,王沭同样也是关键人物,王柳氏作为他的妻子,郑玉卿也应该将她带到自己的地方。
  可之前王柳氏和王沭没有同意。他们并不完全信任郑氏。
  跟陈奕不同,王沭是要进官府的,会跟王柳氏分开。
  王沭害怕郑氏以王柳氏为要挟,逼迫他做别的事——譬如事情暴露,把他推出去顶缸,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事后再把王柳氏杀了灭口。
  王柳氏也是非常害怕这一点。她还总觉得拿了人家的钱,人家就会时刻想着害死她,再把钱收回去!毕竟这笔钱在她看来,实在是太多了。
  在她眼中,世人自然都跟她一样,视财如命。
  所以王柳氏说服王沭,早早隐蔽的租了另一座宅子,把她藏了起来,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地点。她觉得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郑玉卿也不知道那个宅子在哪里,连在不在码头附近都不知道。
  对双方来说,这本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安排。
  郑玉卿倒是不担心王沭闹什么幺蛾子,王沭若不一口咬定是赵氏的人杀了他船上的人,他自己就是杀人犯,有死无生。
  可眼下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连郑玉卿都不知道王柳氏藏身何处,赵氏的人却在片刻之间,就准确找到了王柳氏!
  若非郑玉卿为了监控事态发展,掌握赵氏族人会不会查到陈奕身上这个重要信息,在陈奕的家宅附近布置了人手,监视彼处的动静,赵氏的人又把王柳氏带到了陈奕的家宅前,郑玉卿都不能及时了解到这个情况!
  赵氏的人是如何这么快找到王柳氏的?
  郑玉卿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明白一件事:赵氏的人能找到王柳氏,就有可能也找到陈奕这里来!
  虽然这个可能性,在郑玉卿看来微乎其微。
  郑氏选择的这处住宅,不在码头附近不说,也十分隐蔽。赵氏的人能凭空找到这里,实在是没有道理。
  但王柳氏就是这么没道理的被找到的。
  感觉到危机的郑玉卿,当机立断。
  杀了陈奕一家,让这个关键人物消失!比起转移陈奕一家来,此举能彻彻底底绝了后患!
  虽然这样做了,可能会影响郑氏名声,但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是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纰漏!
  郑玉卿没有耽搁,第一时间就到了这里。
  为了让动静尽量小些,不给陈奕垂死挣扎的机会,不引人注意,元神境中期的郑玉卿决定亲自动手。
  在跟对方正常交谈两句后,找了个由头让对方近身,郑玉卿的衣袖里滑出早就准备好的符兵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了对方脖颈!
  在此之前,郑玉卿就知道,陈奕只有元神境初期修为,所以这出其不意的一击,他有十足把握得手!
  就算不能取对方性命,也能将其重创,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
  ……
  院门处,郑玉卿带来的两名郑氏修行者,肃立如松,全神贯注的戒备,锐利的目光不断在泥地街面上扫视,不漏过任何一个行人。
  这里虽然在燕平城外,但盛世繁华,城门处的城墙外围附近,也有许多百姓聚居,形成了城外小镇,地方虽然不太大,但街道坊区应有尽有。
  为了控制陈奕,宅子里原来就有两名元神境初期修行者,加上新来的这两名修行者,眼下这里仅元神境初期就有四人。
  宅门斜对面是一家小酒馆,称不上酒楼,铺面太小了些,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贩夫走卒。
  有的人在柜台要一碗酒,就坐在店门内外的长板凳上,从衣衫口袋里掏一把蚕豆,边吃边喝,边跟身旁的人闲聊。
  时辰尚早,酒客很少,此时却有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抱着一个不小的酒葫芦,摇摇晃晃出了门,一面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一面向院子前走来。
  院门处刚来的修行者立马警惕,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门里探出头的修行者却无所谓的笑道:“不必担心,那是店里的老掌柜,时不时会抱着个酒葫芦到处晃荡,问大伙儿要不要酒。”
  闻听此言,刚来的修行者放松下来,轻蔑的撇撇嘴:“这种小店里会有什么好酒?”
  说着,上前两步,不等对方发问就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厌恶的道:“滚滚滚,这里不需要你的破酒,赶紧滚远点儿!”
  已经喝了不少的老掌柜讨好的谄笑两声,打了个酒隔,却没有转向离开。
  岂止是没有离开。
  他脚下忽的平地生风,卷起一圈泥尘,身体犹如离弦之箭,陡然冲向了颐指气使的郑氏修行者!
  人在半途,从腰间拔出的软剑已经笔直前刺,剑气如虹!
  这不是什么酒馆老掌柜,而是经过易容的一品楼三当家,方墨渊。
  ……
  郑玉卿手中匕首闪电般刺出,作侧耳倾听状的陈奕,因为这个动作怎么都该反应不及,但在匕首落下的时候,他竟然迅速扭脖闪身!
  及时的反应让他避过了脖颈要害,却因为距离太近没能完全闪开,匕首刺入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压得他肩头一沉,身形不稳!
  郑玉卿瞳孔猛缩,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陈奕竟然还能及时反应,这一刀没能成功重创对方,让他心神一震。
  不过他身为元神境中期的高手,世家俊彦,身手也是不凡。
  当下,他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放弃去拔已经卡在骨头里的匕首,抬腿进步,低喝一声,身后浮现出飞鹰展翅状的元神之力虚影,右拳在第一时间轰向了对方胸口,真气勃发激荡之下,空气中响起声声刺耳的嗡鸣!
  两人有境界差距,陈奕又吃了一刀,郑玉卿有把握这一拳就能让对方身受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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