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114节

  原本倒还有个庐江郡王李瑗,可惜这位原洛洲总管弃城而逃,好几日之前已经逃回了长安。
  想到这,李建成暗骂,为何二弟聚拢的都是李道玄、李道宗,而自己笼络的却是李瑗这般废材!
  此时此刻,距离东宫不远的承乾殿内,李世民笑吟吟的指着李楷,“陇西李氏丹阳房,文武双全,兵法传家,德谋此举可谓深得兵法奥妙,他日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旁的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也频频赞誉,说的李楷都脸红了。
  李楷急行入京,拜托母亲长孙氏携带入宫,结果秦王妃告知今日圣人下诏太子亲征。
  李楷当机立断,立即出宫,让亲卫手持准备好的第一封报捷文书一路闯到太极宫前,急报军情,方解今日之窘。
  不过,李世民等人赞誉李楷深得兵法奥妙并不是指其当机立断,而是指这分为三段的报捷文书。
  李楷尴尬的拱手道:“不敢当殿下、诸公夸耀,此事乃凌先生并怀仁拟定。”
  “剖析人心,以此诱敌深入……”长孙无忌啧啧两声,“李怀仁此子,倒是心思深。”
  杜如晦想了会儿,“未必如此,当有凌敬之功。”
  李世民的视线再次落在桌上的第二封报捷文书上,心想此时此刻,想必大哥还不肯放弃,要插手河北战事。
  “第三封捷报可稍缓。”杜如晦朗声道:“如今东宫纷乱,第二封捷报今明两日便可出手。”
  李世民冷笑道:“就今日吧,让东宫再乱些。”
  以李世民的心智,自然看得出今日两仪殿内,父亲有使东宫安抚山东之意……而送来的这三份报捷文书,将会使东宫所有的企图全数落空。
  这可真是一份重礼啊。
  又想起李楷适才私下递来的那封信,李世民忍不住想,李善此人,为何如此坚定的选择了孤……而且送来如此重礼,难道只因为河东裴氏依附东宫吗?
  当日黄昏,河北战报再至太极宫前。
  其实这不是战报,而是魏洲总管田留安、馆陶令崔忻的联名上书。
  下博一战,河北道行军副总管原国公史万宝矫拟圣人手诏,使大军顿足不前,致使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听闻淮阳王李道玄魏县大捷,于馆陶县衙内惭愧自尽。
  如果说晨间的战报让满城官员息声,那黄昏这份战报,让偌大的长安城一时轰动,无数观点在官员、世族子弟、平民百姓之间流转。
  这个晚上,李世民睡了个好觉。
  而李建成大发雷霆……因为就在午后,他已经去信李元吉、程名振,不管找没找到史万宝,都要以其名掺和到河北战事中争功。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丢人现眼
  李楷三日不停急奔入京,在最关键的时刻力阻太子亲征,可以说是立下大功,得秦王并多位秦王府幕僚赞誉。
  虽然疲累,但李楷没有去歇息,将各种事安排妥当,之后也没回家,而是转道出城去了朱家沟。
  当日离京之前,李楷来探望过朱氏,言语中隐隐透露李善行迹……至少确认李善还活着,而这一次,李楷是来报喜的。
  等李楷将能说的都仔细叙述了一遍之后,朱氏长长松了口气,当初她只想着儿子建功立业,出仕做官,他日扬眉吐气,但等儿子踏上战场,做母亲的如何不牵肠挂肚。
  旁边的朱玮笑着说:“虽然年幼,却有豪情。”
  “此番能擒杀刘黑闼,平定山东,怀仁立功不小,待得回京,必有封赏。”
  “是那位凌先生替大郎取的字?”
  “是,凌敬乃山东名士,日后随苏定方等百多人迁居朱家沟。”李楷笑道:“今日前来,一使叔母宽心勿忧,二替怀仁带话,朱家沟需另多建房屋。”
  朱玮微微点头,人手、工匠、钱物都不缺,这倒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东山寺内还储藏着大量粮米。
  朱玮又问起李善在河北的一些琐碎事,以及朱家沟青壮组成的亲卫,李楷捡自己知晓的说了。
  三十亲卫随李善从军,虽然之后几战,苏定方都刻意使他们不参与正面作战,但夜袭敌营那一次,除了朱八等三四人之外,其余亲卫都杀入敌营,当场战死两人,还有一人重伤不治。
  等李楷离开之后,朱玮啧啧两声,“大郎虽难以亲自上阵搏杀,但筹谋定策,颇有先辈之风。”
  朱氏眼珠子动了动,却没答话,而是转而道:“明日入城问问……”
  “还是算了吧。”朱玮叹道:“魏县大胜,刘黑闼败北,太子出征被硬生生的堵了回来,如今东宫必然一片大乱……更别说原国公史万宝居然死了。”
  “就算明日入城,也问不出个什么究竟。”
  看了眼朱氏,朱玮加重了语气,“东宫太子洗马魏玄成对大郎颇为赏识,本是顺理成章……不料李德武进了东宫……”
  朱玮之所以能屡屡打探到消息,就是因为有故人在东宫任职,所以他和朱氏都希望李善通过科考出仕,然后进入东宫。
  毕竟李建成身为嫡长子,太子之位看上去还是挺稳固的。
  但没想到,李德武突然进了东宫,兼任太子千牛备身……如果他们知道这是李善怂恿推动的,估摸着会一巴掌扇在李善的脸上。
  朱氏长长的叹息一声,其他她和兄长的身世放到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也不会招惹什么祸端,原本她准备在李善回长安后告知……现在好了,李善看上去已经不太可能入东宫了。
  舅甥说不定会成为敌手……毕竟今日李楷话里话外说的挺明白的了,待李善回京,秦王必将重赏,这几乎确定李善很可能进入秦王府任职。
  “总觉得……”朱玮低低道:“总觉得大郎对秦王另眼相看……”
  “绝不仅仅是因为秦王军功盖世而已……”
  朱氏有着同样的感触,几个月前长乐坡一事,儿子和秦王府子弟交恶,但没多久就化敌为友……说起来简单,但哪里会那么容易,儿子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小蛮捧着点心小心翼翼的进来,“夫人,可有郎君消息?”
  “放心吧,安然无恙。”朱玮笑道:“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年后,必然回京。”
  小蛮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谢天谢地,明日奴家去东山寺给郎君再上几炷香。”
  朱玮哈哈大笑,起身道:“夜深了,歇息吧,想必这两日京中热闹的紧,咱们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朱玮这句话说的太对了,现在的长安城内,如同被滚水不停顶起的茶壶盖一般,就没个停歇的时刻。
  一早一晚两份战报,让整个长安都轰动了。
  有的人在感慨当朝太子李建东的运气,也太倒霉了吧……好不容易压制住秦王,得圣人许可亲征,结果还没出长安,甚至诏令还没公布呢,人家河北那边都已经开始收尾了。
  有的人在感慨淮阳王李道玄,居然在遭遇下博大败之后,奋起振作,率残卒大败刘黑闼,颇有当年浅水原一战之风。
  有的人在感慨原国公史万宝,居然有胆子矫拟圣人手诏……如此大罪,难怪要惭愧自尽。
  但东宫、秦王府的心腹都很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承乾殿内,秦王妃小心端来茶汤,李世民抿了口赞了几句,好笑道:“传来消息,午后东宫信使出京,命三胡以史万宝的名义北上。”
  这是让李世民意外的消息,也是让李世民捧腹的消息……谁能想得到李建成如此急不可耐呢?
  秦王妃抿嘴一笑,“太子性情坚韧,从不肯轻易放弃。”
  “是啊,所以即使不能亲征,亦要抢功。”李世民想了又想,忍不住又笑了几声,“也不知是何人点拨,道玄早在魏县大捷前十日就亲手斩史万宝首级,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大捷之后才报入京中。”
  “道玄可没这等心思,是那位李怀仁吗?”
  “只怕是凌敬。”李世民摇头道:“如今天策府唯兵曹参军事出缺,可以凌敬补之……只是不知此人是否肯入天策府。”
  秦王妃极为聪慧,讶然道:“难道殿下还不将李怀仁收归麾下?”
  “李德武已入东宫,若无殿下护佑,只怕有不忍言之事。”
  “嗯?”
  “今日三姐姐入宫,私下提及,李怀仁对德谋言,当日押运粮草北上……乃李德武暗中指使。”
  李世民愣了下,冷笑道:“虎毒犹不食子。”
  秦王妃细细打量丈夫的神色,琢磨了下没有继续劝说。
  李世民在心里盘算李楷带来的那封信……李善在信中提及,希望能参加明年开春的科考,这显然是希望以科考出仕,而不是受举荐出仕入秦王府。
  人家救回李道玄,力助田留安、齐善行破敌,代为招揽程名振、凌敬、苏定方,前前后后送来多少重礼,李世民自然不会怀疑李善的诚意,只是在想……这枚原本无足轻重,如今却有些分量的棋子,将会在日后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此时此刻,李世民悠闲的很,李建成还在大发雷霆,而圣人李渊难得的没有翻牌子,而是一个人斜靠在榻上,脸上满是愁容。
  第二封战报几乎锁死了东宫出兵抢功的可能……没有史万宝这个行军副总管的名义,齐王脸皮再厚也不太可能领兵北上。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或者说这不是凌敬特地将这封战报安排在魏县大捷之后的原因。
  其中的道理,或许刚开始很多人看不出来,但只要略一思索就能想通。
  毕竟李道玄是宗室子弟,而且是河北道行军总管,而史万宝虽然也得圣人宠信,但毕竟是个臣子,而且还是李道玄的副手。
  圣人手诏不给主帅李道玄,而是给史万宝……这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而且圣人李渊不是那等生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的君主,一生领军作战经验丰富,如何不知如此安排,军中不合,多遭败绩的道理?
  何况史万宝本人有胆子矫拟圣人手诏吗?
  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所以,会有很多人如此猜测,史万宝是东宫嫡系,这份手诏八成是太子李建成私下向圣人求来的,为的是在关键时刻节制全军,制衡秦王一脉的淮阳王李道玄。
  说到底,还是因为夺嫡。
  李渊长长叹息了一声,暗骂一句丢人现眼。
  虽然也一度痛惜侄儿李道玄生死不知,但如果史万宝节制全军,使李道玄陷阵,而自己能反败为胜……李渊倒是能半隐半现的承认这封手诏的存在。
  而现在呢?
  真是丢人现眼……这不仅仅指史万宝,也是指太子李建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处置
  两仪殿内,李渊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痛的神态……自从两个多月前和突厥言和,将注意力转移到河北战事开始,他就时不时的头痛。
  当然了,头痛病发作最频繁的还是这两日……大郎已经丢人现眼了,现在二郎又将此事拎出来,难道不做处置吗?
  偏偏李渊又不能说……二郎,算了吧,反正道玄不仅没死,反而大胜。
  但想想如果次子问一句……圣人手诏?
  难道李渊要舔着脸说……是朕私下许给大郎的?
  下面的李世民和李建成相对而坐,前者神态自若,后者一脸愤然。
  后面的诸位宰相大都闭口不言,封德彝、裴世矩是不想被卷进去,封德彝是只顾着打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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