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萧道歌正看着如愿的腿:“还痛么,我给你吹吹。”
  真没想到,厨房里居然有一只大狗,虽然被拴住了,还是把他们吓得大跑,独孤如愿摔倒了,腿都青了。
  而且只拿到一张饼,他们四个分着吃了,就没有了。
  黑獭当时进了船上厨房就在喝水,还顺手拿来一个水壶,他们只能用水充饥。
  “怎么办啊。”萧道歌惆怅道,“明明早上,厨房还没有狗的。”
  “咱们换个地方找找吃的吧。”道途打了个哈欠,“先睡觉了。”
  他们都是小孩子,一整天也确实累了。
  他们四个一起去了装着稻草的角落,但是盖在身上的稻草却十分刺人,怎么都睡不着。
  “好难受。”黑獭小声说。
  他睡的被子虽然只是麻的,但也不会这么刺人。
  萧道歌也想家了,几个孩子小声地哭了起来。
  但谁都没有提要回去的事情。
  ……
  斛律明月贴着木墙,看了一眼贺欢:“差不多了吧?”
  贺欢微微摇头:“这才哪到哪,这可是一场难得的历险,他们长大了,都会记得呢,倒是你,放狗放太快了,他们都没有吃饱!”
  斛律明月道:“我都没放,是他们看到狗,就被吓跑了。你要弄多久?”
  贺欢幽幽道:“当然是等阿萧的消息传过来,就结束了。”
  斛律明月不由笑道:“那可得和他们玩上好几日的捉迷藏了……”
  第256章 心与心
  饿……
  狭小的船舱缝隙里,几个神色憔悴的小萝卜头正缩在稻草堆里咬着下唇委屈。
  这几天,他们过得真的是凄凄惨惨。
  虽然贺欢教过萧家兄弟一点生活技能,但等真正上手时,几个孩子才真正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他们以前谁不是家里宝贝啊,他们在船上没有偷到多少东西,却好几次差点被那可恨的狗子咬了,他们水也喝完了,必须再冒险去那大黑狗的口下夺食。
  萧道歌准备声东击西,让一个去引开狗的注意力,另外的人去拿饼和水。
  但是谁去引开的呢?
  萧道歌看着黑獭和弟弟带着一点懵懂的神情,和独孤如愿对视一眼,果断道:“我去引开大狗,你们要快点拿到东西!”
  萧道途摇头道:“你没我能打,还是我去吧。”
  独孤如愿道:“咱们又不是去和狗打架,还是让我去吧,我能拿石子打它。”
  几个小萝卜头一番义气之争后,萧道歌最后还是决定他去,只是走到厨房外,他又抖起来了,眼睛里带着泪水,要哭不哭,原本很大胆萧道途和如愿到了门口,也不是很敢进去了,仿佛刚刚的勇气,都消失在了门边狗子呜呜声里。
  最后,萧大狗把心一横,拿着从船上抽来的稻草,毅然走了进去。
  一边的大狗一下子站了起来,它身形细长,全身漆黑,几乎都看不到眼睛在哪,只是它立起来后,居然比萧道途还高,大狗对着几个孩子,微微呲牙,露出了要扑上去的凶恶神情。
  瞬间,四个孩子吓得落荒而逃。
  旁边,躲在橱柜里的贺欢对斛律明月抱怨道:“他们还没拿吃的呢,你怎么就把他吓走了?”
  斛律明月小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害怕,下次我让黑妞睡觉就是。”
  贺欢有点心疼,但一想到这几个孩子居然敢离家出走,再想到当时的焦急恐慌和喘不过气的天旋地转,最终还是决定再让他们见识一下人间苦难。
  ……
  饿着肚子的四个孩子最后想出等晚上,狗子睡了再去偷。
  让他们意外的是,晚上,那黑狗居然不在厨房,厨房里不但有面饼,还有一锅用余烬暖着的热汤。
  没有碗和勺,四个孩子饿急了,直接爬到灶台上,伸着头在汤里吸着,黑獭被呛到了,差点掉进锅里,还好独孤如愿眼疾手快,把他拉了起来。
  吃饱喝足,终于没那么冷了,那饼吃着有点硬,也噎人,远没有他们在家里吃得甜软,但这一顿饭,却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
  萧道歌拿了好几张饼,又把葫芦里装满汤,这才抱着汤和饼,摸着黑,带着好兄弟们回到稻草床上。
  三天下来,疲惫和紧张,已经让他们不再抱怨这稻草床扎人了,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在这个寒冬腊月,沉沉睡去。
  家长们叹着气,给他们盖上了软软的厚被子,让他们睡得安稳些。
  等到要天亮时,又去把被子收走。
  四个小狗子没醒,但都哆嗦了一下。
  ……
  萧君泽收到消息的同时,发出尖锐的暴鸣,他可真没想到,孩子们还能搞出这种事情。
  他也支持给他们一点小小教训。
  后来,随着贺欢的书信不断传来,他也像追连续剧一样,看着那一群孩子们,到底能在外边搞出什么花样。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狗子们,倒还真是坚韧。
  他们先是在船上忍了几日,又因为船上人发现他们,有两个被抓,要准备拿去卖掉当奴隶。
  萧道歌和独孤如愿还潜伏着,在船靠岸时想办法救出了他们,然后在郢都开始一场流浪——当然,他们能逃掉,也是贺欢放水——那都不是放水了,分明是放的开闸泄洪。
  接下来的几日,四个孩子是深刻知道了人间疾苦,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乞讨也是要分势力范围的。
  一个乞丐好心告诉他们该怎么乞讨,怎么说话能找到吃的,庇护了他们。
  饶是如此,那底层的凄惨生活,也是把四个小孩子们震得三观碎裂。
  他们希望这位乞丐带他们去建康城找爹爹。
  可是这乞丐拒绝了,因为建康城太远了,对他们来说,离开认识的地方三十里,就会让他们天然产生畏惧。
  就在四个小孩准备再跑时,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那个乞丐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消息。
  他们逃跑时,被那乞丐追逐叫骂着,说他们没良心,如果不是他,你们几个早就被别的乞丐抓走了,那些乞丐们,专门抓小孩子,然后打断小孩的腿,用他们的凄惨模样讨得路人欢心从而讨到更多。
  这可是真把他们吓到哭了,虽然也会一点防身术,但几个五岁小孩怎么可能是这些乞丐的对手?
  好在这个时候,贺欢与斛律明月从天而降,上前把那个乞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萧道途他们四个,抱着两个大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贺欢也没有落井下石,说什么看你们还敢不敢乱跑了,只是温柔地问他们刚刚摔倒了,痛不痛?
  四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
  小孩子的事情解决了,新的难题就落到萧君泽手上。
  那就是,他要不要把两个大狗接回来?
  萧君泽思考许久,还是非常果断地没有去看他们。
  一是看了他们,那他肯定狠不下心,到时候,他的两个狗子可就真的没有自由了——在深宫里长成的,没有压力是长不好的,看看北边的元恪,都是什么成色。
  所以,萧君泽决定,等三狗再大一点,就把三狗也送过去,这样,大狗二狗就知道,爹爹并没有别的狗子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也一定想念你的哥哥和父亲了吧?”萧君泽一边说着,一边捏着三狗雪白的小脸。
  三狗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歪了歪头,又爬到一边,拿起手上的小老虎,在床上打了个滚,小脚脚随意地盘起来,然后又爬到爹爹面前,他自从会走后,就特别喜欢探索房间的各个角落。
  青蚨在一边感觉心都痛了:“陛下啊,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啊……”
  “这怎么是无情呢,是要给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萧君泽走到桌边坐着,随意翻开一本书籍,“一个人的思想,是由周围的环境决定的,无论我怎么教育,只要他们留在南朝,那必然是有无孔不入的人,为权为势,结交他们,诱惑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会觉得冒犯伤害别人,会是多重要的事情。”
  他是在北魏生活过的人,远的不说,元恪认真说来,智力并不差,但周围想要利用他的人太多太多,包括他自己,不也在元恪身上薅了许多羊毛么。
  萧君泽第一次当父亲,他并没有把握在这深宫之中,为孩子们砌一堵高墙,将那些红尘之毒挡住,又或者,挡住的他们,是否又真的能健康成长?
  再说了,他也并没有打算分开太久,如果计划不变,差不多再过几年,就能一家团聚了。
  想到这,萧君泽的心思放在政务之上。
  他在南朝放下的棋子,开始渐渐发力了。
  前些日子,广州、交州等地新兴了一股势力,他们大多是由逃奴构成,与山中蛮人勾结,专门劫掠那些世家大户,引得世家奴变,他手上的就是一起大案,合蒲高家奴变,奴仆们持刀杀主,父子十三人,一个不留,并火烧宅院,掠走食粮,烧毁奴契。
  这事震惊了整个广州,诸家大户纷纷训练家兵,约定互保。
  同时,他们也觉得先前在修法会上,要求降下的粮税的事情草率了。
  本来这些奴仆都是很安稳的,不稳来自于朝廷这些年减免了口赋(人头钱)和夏税,允许用布帛、茶叶等物去抵扣税钱,虽然转换间会有一定损失,但对于许多自耕的农户而言,却是有了极大的自主权。
  以前,为了避免徭役、口钱,许多的农户连土地一起,托于世家大户之下,但这些年,朝廷的几乎没有征战,徭役、税赋都大为减弱,很多奴仆,便又羡慕起了那些有自己土地的人,有的开始想着办法自赎,有的则是软硬兼施,既不想出钱自赎,又想脱了奴籍。
  奏书之上还有萧衍的批注,他认为这些奴仆忘恩负义,明明当年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大族庇护,他们早就被各种盘剥逼死了,如今刚刚好过了些日子,便不知东南西北了,真要拿得出钱自赎也就罢了,赎不起,反而杀了主家全家,这绝对是罔顾人伦,必须处以极刑,以正国法。
  字迹狂乱,力透纸背,可见萧衍对这事有多么气愤。
  萧君泽幽幽提笔,写着,此为小事,由合浦郡自决处置。
  州兵是不要想的,合蒲郡兵基本没有打过仗,卫瑰处理起来,应该不难才是,自己能帮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他把奏书放到一边,又看到新的消息,是说北魏前两天禁止了天文之学,希望南朝也如是这般,如今历阳书院中,多有学子乱言天数,说紫微星非是帝星,只是寻常星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斩。
  萧君泽在上边打了个叉,他最烦的事情就是把天象与人间帝王的德行结合起来,这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天文,但却在更大程度上禁锢了天文的力量。
  眼看我家的学子们都可能要推算出引力公式了,岂能让他们乱来!
  接下来消息就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了。
  萧君泽放下手中事,有点心烦……决心虽然下得快,但就算再忙,他还是想自家流落在外的三个狗子了。
  第257章 我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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