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对了,找找朝廷里的消息,尽可能地多些。”萧君泽皱眉道,“最近邸报都给我。”
  邸报还是他在襄阳时创立的,每月刊登朝廷政策变动,官员任免,元宏觉得不错,便在朝廷里也办了一份,这次他匆忙过来,已经有近一个月没看过邸报了。
  崔曜自然答应,他出门了片刻,便已经寻来最新的几张邸报。
  萧君泽仔仔细细地看完,却并没有看出异常。
  元恪揭发的官员宗室,都已经被元宏处理得很得体,北方的乱局也压了下来,柔然重新称臣,大将元英打南朝有些弱,但在北方草原上纵横睥睨,把柔然打得找不到北,还把勾结柔然的镇将全家也抓了回来,献俘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奇了怪了,”萧君泽看了半天,“这朝廷一派祥和,并无大的问题,他这装病是想钓什么鱼呢?不会是我吧?”
  也说不通啊,要钓鱼他刚刚可就在勾子上呢,等着的元宏敢提杆就给他的一个大的,结果对方只是轻轻放下,什么都没有管。
  “我果然不适合玩宫心计,”萧君泽着放下邸报,“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
  过了一日,好好休息一天的萧君泽甩掉心里烦躁,重新变得元气满满,他去寻了元勰。
  元勰正在逗弄许久没见的孩儿,看萧君泽来了,顿时神情一变,抱着孩子就想跑。
  “我又不是真要把你打包卖掉,”萧君泽笑着唤住他,“这是你家子攸吧,长得真可爱,来,让我抱抱。”
  元勰摇头:“还是算了,我这孩儿,只愿他平平安安,富贵一生,不想……”
  不想他被你盯上。
  萧君泽微微挑眉:“行了,如今陛下无事,你便和我回南朝吧。”
  元勰不悦:“我才回家不到十日,你便让我抛妻弃子,岂是人伦之理?”
  “可以了,十天的假,国庆加中秋都没那么长呢!”萧君泽忍不住低声嘟哝了一句,见元勰神情迷惑,便唤了话题,“你去见元恪了么?”
  “见了,”说到这事,元勰神情温柔,“太子变了许多,他如今精于佛法,姿仪甚美,与兄长像得有七八分,将来必然是一位名君。”
  萧君泽心说天真,和他父亲比起来,他们将来在帝王评选的里,十分的总分,差得有七八分。
  元勰看萧君泽那不以为然的神色,不由温和道:“如今我既无军权,也未摄政,太子又怎会对付我,君泽你还是莫要多想。”
  好吧,有道理。
  萧君泽想了想,元恪杀的两个宗王,都是对他威胁最大的几人,任城王澄这种没资格继位的,都活到最后了。
  但就这样放元勰在这里当自由职业者,那是万万不行的,南朝还有一大堆摊子呢。
  于是他先转移话题:“那就好,对了,子攸这么可爱,我要送他一件礼物,我上次让人送给你的东西呢?”
  元勰无语道:“那么多东西,都在库房……”
  他还没打开过呢。
  “快带我去,我要挑个好玩的给小朋友!”说着,他伸手向那乖巧白净的小孩伸出罪恶之爪,一把将他从父亲怀里抢了出来。
  元子攸年纪虽然小,却不喜欢陌生人,看到有人来贴自己脸,当场就给啪地一下打在了敌人的脸上。
  敌人却只是哈哈一笑,伸头就把脸埋在小孩子的脖颈里,引来小孩子一阵挣扎。
  “既然喜欢小孩子,那自己生一个啊。”元勰难得看到君泽有童心之时,不由微笑提议。
  萧君泽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看了元勰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轻嗤了一声:“自己生的有什么好玩,别人生的才好玩。”
  元勰摇头:“没有子嗣,朝局人心不定,你不喜欢女子,但也应以国事为重,像元恪,他最近便喜欢上一位入宫讲佛法的胡仙真为东宫女官。”
  萧君泽挑眉,又看了一眼怀里元子攸,轻笑了一声。
  这些将来历史主角们,都已经纷纷登场了么?
  可惜离他们真正的舞台,还有二十几年呢。
  元勰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带他去府库,他的王府很大,亭台楼阁无一不是极品,萧君泽随意地记下路径,还在一处花园里看到很大的一片空地。
  “那是府中家伎演练歌舞戏法之处。”元勰给他介绍着自己的宅子。
  萧君泽笑着应了:“是个好地方。”
  他到了府库,打开一个箱子,随意看了看:“不是这个。”
  然后便是下一个。
  “不是这个!”
  一连开了二十几口箱子,萧君泽终于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给小孩子的玩具。
  那是一个拔浪鼓,画着可爱的老虎图案,轻轻一摇,便是悦耳鼓声。
  塞到小孩子手里,小孩子随便舞了两个,便眼睛发亮。
  元勰吩咐仆从把东西归位,便带着萧君泽出门。
  萧君泽回头多看了眼,露出微笑。
  哼,元宏有什么打算,尽管来就是,他可是有底牌。
  第151章 这是你自己选的
  萧君泽回到崔曜身边,听着崔曜收集朝廷的情报。
  在元宏治下,北魏朝廷突出的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他有足够的能力,平稳朝局。
  一个优秀的皇帝,最大的意义就是给朝臣以威慑,让他们不敢随心行事——萧君泽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也做得挺好的,看看萧衍如今多正常。
  元宏这三年最主要的事情还是促进汉化,因为毛料的产出上涨,布帛价格平稳,让平时多以布做货币的北魏经济一派兴盛,汉化的改革也算是顺利了,平城的胡族在来到洛阳后,也没太多骑射的机会,宽袍广袖反而更适合这里气候。
  不过,他汉化得很完全,汉人擅长的华服美食、出门排场、园林馆阁这些享受,也一并学会了不说,还开始发扬,如果不是元宏压着,洛阳城的繁华必然还在建康城之上。
  萧君泽看着这些消息,忍不住撑着头:“难怪说封建体制会限制经济发展……”
  崔曜在一边露出了疑惑之色。
  萧君泽笑了笑:“对了,存之回来了吗?”
  崔曜摇头:“她自从去了太医院,就一直没有出来,我在门口远远唤了一声,她说要与徐太医秉烛而谈,让我自己回来和你说没事,别打扰她。”
  “又开始了,”萧君泽颇有些无奈,站起身道,“我去见见她吧,否则她说不得便住在那里了。”
  ……
  萧君泽于是又乘车前往太医院,太医官署在洛阳宫城之中,又要经过一道手续,但问题不大,这点权限萧君泽还是有的,只要不走到后宫里就成。
  经过层层通报,萧君泽终于得以入内。
  只是才进太医院,便看到十几个有老有少的人被绳子捆绑,像是牲口一样进来,他们灰头土脸,眼神绝望而麻木。
  魏知善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打着哈欠:“主上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这昨晚没睡,你有什么事晚上再寻我成不?”
  “这是怎么一回事?”萧君泽用下巴指了指那些人,皱眉道,“虽然这是魏朝,你也不能真用活人做试验吧?”
  “这可与我无关,”魏知善立刻挥手撇清,“是太医院,先前为陛下寻了许多偏方,然后又用囚犯来试药,听说就是因为一味偏方有效果,才让陛下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但我问是哪一味药,徐老头却又不告诉我了。”
  “不会吧,你就没有闻他最近接触过的药物么?”萧君泽不信。
  魏知善在其它的味觉上如木头一般,但在分辨草药上,却是极为擅长,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还真有,”提起这事,魏知善也觉得疑惑,“我用查脉为由,闻过他的手,但,居然闻到乌头、砒霜这些毒物的味道,按理,太医院中,不应该有这些剧毒之物,徐太医给陛下看病,也不该用这个,估计是后宫拿这个杀了什么妃子吧。”
  “不应该啊,元宏很久没去后宫了,”萧君泽不觉得有问题,随意道:“如果朝局不稳,这些消息当然不能说给你这外人听,你什么时候回来?”
  魏知善拒绝道:“我好不容易才与徐老头重逢,有好多新发现的医术要交流,他已经是快九十的人了,看起来也活不了几年,见一次少一次,你别坏好事。”
  萧君泽无奈道:“我是担心没法把你一起带回南朝……”
  “你担什么心?”魏知善忍不住调侃道,“不和主上你一起,谁会为难我这样的大夫?我和徐大夫约了三台手术,让他观摩,主上你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不用管我,回去了再捞我就是。”
  她就差没直说:跟着主上你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萧君泽不悦:“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罢了,你在这里也没关系,反正我看你那侄女能接你的衣钵。”
  魏知善摇头:“飞鸟尽,良弓藏——”
  “好了,你在太医院里看着点,有什么不对,早些告诉我。”萧君泽懒得和她斗嘴,约定她讨论完医术后,要早些和他回去。
  魏知善自然应了,毕竟她的许多手术器具,还要主上给她提供了。
  ……
  告别魏知善,萧君泽沿着高大的宫墙,在小黄门的引领下,缓缓走向宫城之外,冯诞没有理他,他也不可能留在宫中过夜。
  但是,走了一段路后,萧君泽发现了不对,这不是他来时路。
  他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周围的路径,记住了每一个转角,又看了一眼高有四丈的宫墙,这宫墙平滑无比,其上有墙台,随时有禁卫巡逻。
  他以前时常入宫,也知道宫中大致的分布,宫城并不大,南北不过两百丈,东西不过六百丈,北边出去是华林园,东北边是东宫,南边的宫门外是宽一百二十步的铜驼街和两边官署。
  这小黄门带他去的东边……
  东边?
  他轻笑一声,也不心急,揣着手,跟在侍者身后,气定神闲地随他穿过宫门,缓缓走向一处偏僻的院落,终于停了下来。
  侍者看他毫无惊慌的模样,反而怔了一下,语气不由自主地更加恭敬了:“请贵人稍后,吾家主上很快便至。”
  “那你告诉元恪,我就等他一刻钟,他要来晚了,我让他好看。”萧君泽轻描淡写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朗笑:“国主说笑了,元恪不过是区区太子,岂敢劳国主久候?”
  转过宫门,宽袍广袖,手握佛珠,神情清冷中带着些许据傲的青年已经蜕去了当年稚气,宛如青松雅柏,见之便让人觉得不凡。
  萧君泽微微挑眉:“元宏都给你说了?”
  元恪叹息道:“君泽,我是太子啊。”
  他神色复杂,看着萧君泽,眉宇之间,仿佛都在控诉这位少年对他的利用和欺骗……
  萧君泽一想也对,元恪是太子,自己已经继位这事,元宏根本没有理由瞒着自己儿子,毕竟元宏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后,儿子是和他这样的怪物一争天下,估计都要担心得不敢死了。
  “那真是可惜了,”萧君泽轻笑道,“我刚刚都想拜见太子来着。”
  元恪微微摇头,他成熟了很多,只是凝视着萧君泽的模样,感慨道:“五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
  “哪里依旧?”萧君泽看不得他没话找话,自己不是长高了很多么?
  元恪笑道:“自然是风姿,当年你便是不输给冯司徒的美人,如今他憔悴许多,你却越发的神秀,想来潘安卫玠,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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