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宇文颢不禁笑了出来:“可不能如此说,让周围村民听到你说此为贱役,怕是要被他们拿铁锹打破脑袋。”
  这倒也是,贺拔度拔不由点头,提起一个羊毛裹包袱:“这是柿饼,一半给你,一半给我亲族,我此番不回武川,是因着要去一趟南朝。你明岁南下时,请将我长子阿允带来。”
  “你可真舍得!”宇文颢一边接过包袱,疑惑道:“阿允今年不到十岁,这也不能来挖河啊!”
  “嘿,我本想去斛律小儿所在书院去学习一番,看能否与那君少卿结识一番,谁知那书院嫌弃我年纪大了,不愿收徒,”贺拔度拔无可奈何道,“倒是遇到有人召集户卫好手,南下行商队的差事,这不,便不能回武川了。”
  “你是想送阿允去那的书院?”宇文颢笑道,“不让他学骑射了?”
  “我见那斛律氏有垄断商路之心,”贺拔度拔认真道,“如今草原货物都由那斛律小儿分派,万一他将来偏袒,我等岂非要看他脸色,应早做打算才。”
  “有道理!”宇文颢点头,“那我回头,便将几个弟弟也带过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家乡事,便各自离去。
  ……
  君泽正看着河工上的总账目。
  这次巨大的工程是他们尝试的第一个项目,他的学生们虽然才刚刚学到一元二次方程,但问题不大,如今的账目也就是加加减减,连乘除都没有几个,分成一个小组,各自合计收支,对不上的,便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检查。
  为此,崔曜和池砚舟这两组没少仗着斛律明月数学稍弱而欺负他。
  但看在他的面子上,此少没有同室操戈,维持了表面和谐,将账算明白了。
  不过的,当萧君泽的看着那些河工上每组主官的名字时,不由得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些小组长们的名字虽多,但有几个,却是十分耀眼,说是将来覆灭北魏的主力军团也不为过。
  可惜没有宇文黑獭和高欢,这两个才是最后的胜者,也不知如今他们出生了没有。
  带着这样的感慨,他翻看着账目,但越翻越发现,他的财务健康的简直不可思议。
  收入支出占比居然达到三比二。
  要知道,他可是用自己收入养了两万多近三万人啊!
  他认真审查着账目,试图找出问题,然后,便忍不住嘶嘶起来。
  最大的支出在于粮食,三万人的饮食,他是一点都没有亏待过,每人每天有近两斤的粮食消耗,一年下来,消耗了近一万吨粮食。按一石差不多是一百多斤来算,差不多就是是二十万石。
  问题在于他小看了自己的收入。
  煤、铁这两样的暴利几乎就是已经冲和了粮食的支出,去岁,他的高炉一次能出两千多斤铁水,平城和河阴两地六座高炉,这一年来,就出了近三千多吨的铁水,对北朝官坊几乎是碾压。
  更不用说如今洛阳大户都以用焦炭取暖了。
  而除此之外,他的收入还有马场、灯油、砖坊、玻璃坊等,说日进斗金都是轻的。
  当然,其中最最最暴利的,还是盐。
  他饱和提盐法,实在是过于逆天。
  青蚨在一边长叹道:“公子啊,您是不知道,如今洛阳已经多了一种钱,叫盐钱。”
  “称盐来交易么?”萧君泽微笑着问。
  “有人用模具将盐压实,做成钱币大小,正在风靡洛阳,”青蚨揉着太阳穴,虚弱道,“许多寺庙的为此专门做了一个功德箱,用来投‘盐钱’。”
  萧君泽笑道:“那是好事啊。”
  青蚨苦笑道:“若非是您将一多半钱财都拿去修河,朝廷怕是不知多少人,想要对你动手了。”
  萧君泽微微一笑:“无碍,若我所料不差,元宏才是最操心的人。你准备一下,这盐利,他怕是要收回朝廷了。”
  青蚨的脸一下就扭曲起来:“果然是胡人,不懂经营,只懂掠劫!”
  “不能这样说,盐铁之利本就是国利,他想用钱,我能找钱,各取所需罢了。”萧君泽随意道,“钱在他手里,更容易流通。”
  青蚨不太理解,但也点头称是。
  萧君泽已经看完账目,他闭目思考数息后,睁开眼眸:“青蚨,你说,我们选哪块地方,当封地比较好?”
  青蚨怔了怔,目露困惑:“这,这也可以选吗?”
  公子是少卿,还没有爵位么?
  “当然可以,除了亲王选不了,”萧君泽伸了个懒腰,“元宏那边,我能随便挑,不是什么大事。”
  他其实已经看好了。
  南阳盆地,虽然还在南朝手时,但历史上,很快就会是被北朝抢过来。
  他喜欢这块地方,离洛阳不远,北朝占下后,其上的南方世家门阀都会逃往南朝,算是一片未开发的土地,方便发展势力,还能和萧衍联系。
  萧君泽托起头,忍不住展望起来。
  种种茶叶什么的,建建船什么的,美滋滋。
  还可以,在那里建一座叫襄阳的城,无论北上洛阳或南下建康,可都太方便了。
  他说过,不会放过这个世界啊。
  第74章 小交易
  秋风萧瑟,在洛阳以北,黄河河阴,却是一派热火朝天,欣欣向荣之景。
  在经过接近两年的打造扩建后,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小城,黄河边的栈道码头修出了四个,每个都可以停泊四艘船只,几乎都是空船而来,满载而去。
  滚滚白烟从高高的烟囱中升起,像是巨大的旗帜,向自世人证明自己存在。
  这是里最靠近河边的便是焦坊与铁坊,大的量铁矿与煤炭都要在这里用黄河水流洗选矿。
  精煤被洗选好后,便有民夫推起沉重的板车,一人推一人拉,将一车车选好的煤炭送到高炉之中,他们大多上身赤裸,满身的汗水混合着空气中燥热的烟尘,滚落在土地上。
  一天的辛苦后,他们能打上一壶焦坊提供热水,拿着作工计件获得的红签,去工头处兑换今日的工钱。
  一个签,便能换得一个用模具压实的盐币,盐币极易碎,所以他们都早早准备好了布袋,用双手捧着,如孩子一般珍惜地包起,放进怀里,贴身收藏着。
  相比于那些破烂的劣钱,又或者是撕碎的布帛,这种不腐不坏,容易携带,还能换成钱币、粮食的盐,才是他们最喜欢的。
  一名独眼的中年汉子也是其中一员,他眼眸微蓝,带着化不开的阴郁,换了七个盐币。
  才走出工坊大门,门外便是一大圈的棚铺,这些是周围村民自己搭建的棚子,卖着各种吃食、茶水,还有帮着补衣的妇人坐在角落,一些商人一车车地运来了各种粟米麦粒,用来交换工人们手中的盐。
  如今,河阴的盐,已经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洛盐”。
  相比于苦涩陇西青盐、解池盐、青州盐,洛阳滋味纯粹,洁白晶莹,已经成为各地世族们最为追捧的盐,同样的盐,在洛阳买到了,只要送去南朝、草原,或者幽冀之地,能轻松获得十倍之利,怎么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唯一的问题就是洛盐太少了,供应完洛阳这都城后,所剩无多,被各家争抢之后,能剩给普通低门庶族的,便没有多少了。
  于是才有了这收零散盐的商户,也算是各取所需。
  这中年汉子裹了裹身上的皮袄,在一卖吃食的地方买了两张大饼,一葫芦热水,这才回到自己那宿舍中,通铺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有一对蓝眼睛,看汉子来了,眸里全是雀跃:“叔叔。”
  “阿瑰,”中年汉子面色流露出的慈爱,将一张饼子递给少年,“饿了一天了吧,快吃些东西。”
  “没,”少年笑了笑,“我去挑了六十斤羊毛,换了一个饼。”
  清洗过的羊毛里还是会有一些疙瘩、草叶、小石子之类的杂物,需要人手一点点挑选出来,否则很容易卡住梳毛的铁滚刺,坊里便会挑选一些小孩,做些杂物。
  “唉,”中年汉子长叹了一声,“你要再长高些就好了,能入坊里,寻个生计,好过在外让人欺负。”
  “倒也没有被欺负。”叫阿瑰的少年笑了笑,狡黠道,“我用换来的一个饼,换了个打扫的活,您看这碎羊毛,把这些填到了袄衣里,可比稻草暖和多了。”
  碎羊毛就是断掉的,短到没法搓线的碎毛,工坊里到处都是,打扫时混成灰尘里,要把他们分出来,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放水里洗,尘土会沉底,羊毛会浮上来。”少年笑道,“叔叔,要不,你也别去洗炭了,如今天气凉了,咱多收碎尘,用做袄衣。”
  中年汉子点头,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只笔:“我今日被炭管事夸奖了,他给了我这个,说是以后工坊里会开一个夜课,教什么‘拼字’,我不也懂这个,你拿着去吧。”
  纸是黄色的苇草纸,笔就更简陋了,只是用细线捆住、用烧成的炭棍的柳木笔。
  “叔叔……”少年惊喜无比地拿起纸,目光闪动,“真的吗?”
  “嗯,听说是那位坊主的恩德。”中年汉子想说要学的话,每天是要给一个盐钱的,但这机会太难得了,他辛苦一点,让孩子能学到字,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阿瑰用力点头,小心地将纸笔入下,出门把自己的脏手洗干净,这才敢去抚摸那笔了纸。
  同一时间,工坊的一处小窝棚,七八个小乞丐正缩在这,分享着他们从水磨房出的污水里捞出的糠粉。
  “回头我们要多捡一些铁。这个冬天应该就可以熬过去了。”一个小乞丐正数着手上的铁块激动的说。
  “是啊,他们的炉渣里还混着好多的铁渣。只要咱们能多寻些,送给铁匠铺,就能活下来。没准过两年就能攒下一笔钱去,买一块地了。”另外一个小乞丐也热切的道。
  “只要咱们能再长大些,就能进工坊了,好想快点去上工啊。”
  “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他们要是能多坚持几日。咱们就不用流落街头了。”一个小男孩低声抽泣道。
  此话一出,一群小乞丐们都沉默了下来。
  朝廷迁都,大量的平层贵族来到洛阳,圈地占田,他们的小村子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别人家的田地。连着他们也同样成为别人的奴仆。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当奴仆比当丁户日子能过得更轻松些。
  可是今年夏天大旱,主家催收又紧,不给救济,他们无奈只能逃荒。
  可是还未靠近洛阳城。父母亲族就因没有路引私逃乡里为由,被捉去修石窟寺。他们也不知道石窟寺在哪里,只能流落乡里。好在及时找到了河阴镇,这才能活下来。
  这个城外还有很多都会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讨生活。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继续去敲炭渣呢!”
  小孩子们挤在一起,闭上眼睛,虽然还是腹中饥饿,却期盼着明天。
  -
  十月十五,洛阳下起了第一场小雪。
  元宏正十分高兴地召集了洛阳所有的公卿大臣,本来只是打酱油的萧君泽也被拉来凑数——这让君泽十分不高兴。
  他被迫穿上了一次都没穿过的改制官服,四品少卿的官职正好是红衣,方心圆领,头戴罩帽,加上放量大,用腰带一束腰,衬得他本就惊艳的容貌多了十分的端庄,这一路走过来,不知引起多少抽气声。
  而在上方的孝文帝丝毫没发觉他的不悦:“今日召诸卿前来,是有一件喜事。”
  于是示意身边侍者,拿出一封上表,大声地念了出来。
  上表里,是任城王元澄如何带病出征,在雁门关就看清楚了平城叛军的虚实,同时果断出击。将穆泰陆睿等一干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在极其轻微的影响下平定了这一次叛乱。
  意气风发的孝文帝以极高的评价称赞了自己王叔这一次出征是如何的英明!又历数了乱成贼子的忘恩负义,让他如何如何失望。并且表达了要亲自去平城旧都审判这些叛贼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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