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冯诞无奈道:“有事你冲我来便是,何必欺负小孩!”
  “你为了不牵连陛下名声,很少收他的赏赐,穷得不行,”萧君泽摇头道,“当然,也少不了你那份,毕竟你还有封地,聊胜于无。”
  冯诞叹息道:“那我与三位殿下,想来是满足不了你了?”
  “当然,重工业的投资从多多益善,”萧君泽看了天色,“这次围猎是谁赢了?走吧,希望这帝族十姓不要让我失望。”
  “……”冯诞有些后悔,“君泽啊,那帝族非是一般人能招惹……算了,我和你说这做甚,走吧。”
  萧君泽惊讶道:“你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冯诞摇头:“不了,反正都是一个结局,何必再给你添麻烦。”
  萧君泽不由露出最纯洁的微笑,上前抱住阿兄,温柔道:“看阿兄说的,你怎么会是麻烦呢?你是我的底气啊!”
  冯诞叹息道:“行了,你还去不去?”
  萧君泽放开他:“走吧。”
  然后他又回头嘱咐道:“你们三个,快些写完,等我回来交给我。”
  拓拔恪点头道:“可!”
  第44章 举大计也
  猎场之上,年轻的鲜卑猛士一身戎装,各自带着大量猎物,唇枪舌剑,相互攀比。
  他们的长辈则在帐外亲切交谈,说的都是些对迁都的抱怨之谈。
  冯诞过去后,在主座上简短地进行了一番发言,因为鲜卑勇士们文化程度不是很高,所以冯司徒没有来一篇充斥之乎者也的华丽文章,而是先对各家勇士今天的勇猛进行了一番夸奖,然后大家前途进行展望,随后便提起迁都之后,陛下会在鲜卑中招足够的勇士南征,只要有能力,将来前途无量!
  下方的鲜卑武士们也发出了勇猛的呼声,表示愿意跟随陛下,相信陛下!
  再然后就是颁奖了,一等奖自然是那套漂亮的明光铠,被一个长得十分俊美,名叫步六孤希道的年轻小伙拿下,这年轻人一拿到铠甲,便如获至宝,在亲随的帮助下褪去旧甲,把新甲一件件往身上套。
  尤其是当萧君泽随便弄两个猛兽模样(他想做老虎,但模具没弄好,不太像)的铁片的肩甲套上去后,步六孤希道的身形瞬间威猛了一个等级,看得周围的其它年轻人目露嫉妒,恨不得上去给他拔下来。
  而等到血红的披风系到脖颈上,连许多围观的女眷都眼红了——他们红得如此之正、如此之艳的布料,实在是太少见了,只有偶尔从的南朝来的奇物中方可见到。
  冯诞又继续给第二名、第三名赏赐了弓箭、刀枪,但这两人都垂头丧气,看第一名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忌妒。
  -
  萧君泽围观了这场颁奖仪式,又看了一圈这些鲜卑猛士,但怎么看,好像都没有一个比较出众的人物。
  倒不是他有什么识人之能,实在是这些大胡子长得太雷同,而且一口鲜卑语速度极快,让他虽然能听懂,但也需要一些反应时间。
  但,没关系。
  他本也不是来找什么卧龙凤雏,需要的只是这些鲜卑权贵支持罢了。
  于是冯诞也按之前约好的办法,邀请了来到此地的鲜卑贵族,他也没绕弯子,直接问,有一个很赚钱的生意,你们投不投?
  鲜卑贵族们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戒备之色,以为是皇帝没钱来,又想在他们这里打秋风——这次南征无功而返,耗费人力物力不知凡几,加上洛阳正在大兴宫室,朝廷已经在考虑削减一些官员的俸禄了。
  冯诞微微一笑,给了一边君泽一个眼神。
  萧君泽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碳炉:“诸位大人,请看这炭。”
  说着,便将手中炭火递给了最近的一位步六孤家的大人,这位大人名叫步六孤睿,是朝廷的重臣。
  那位步六孤睿虽然对这少年的容色微微一怔,但毕竟是见多识广的重臣,略作观看后,不发一语,递给了旁边一位高官,旁边几位便没这么好的养气功夫,纷纷上前观看,研究半天后,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是无烟的好碳。第二,这种碳很贵。
  然后呢?
  年轻的丘穆陵伯智疑惑道:“司徒何意,如此碳火,当是以柳木烧之,我平城之地,柳木稀少,怎么算得大事?”
  冯诞微笑道:“那你可看走眼了,此物非是木炭,乃是以石炭所制。”
  此话一出,可是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是平城,后世这里叫山西大同!煤矿之都。
  煤碳在这里不说随处可见,也绝非什么稀罕物,他们这些人,哪个在周围没个矿山,采出的矿石,价格低廉,多是供应六镇的底层军卒,又或者卖给平民,毕竟价格低贱嘛。
  但若是可制成这种碳石,那么,说是大赚一笔,是丝毫不过分的。
  虽然他们不缺钱,但既然能赚钱,又是冯司徒给他们面子,请他们参加,那有什么好拒绝的呢,要知道,他们刚刚已经准备好割上一点肉,应付朝廷了。
  所以,大家纷纷慷慨解囊。
  鲜卑勋贵们也没有多问,大多是决定投入一个数字后,便开始出人出力——北方货币不稳定,他们没有直接出钱,而是给矿石、给人、给地、给工匠。虽然只是一个口头承诺,但他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只要一张口,有的是手下替他们跑腿、将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于是,在冯诞的牵头下,一个名叫“平城钢铁行业”的工坊,便在纸面上诞生了。
  这个工坊会坐落在云岗石窟附近的河流边,各家一共出三百名工匠前去协助,八家各占一股,由冯诞派人管理。
  并没有什么波折,一点小钱而已,没人想为这点小事得罪冯司徒,倒是一些女眷悄悄询问那披风的料子还有没有。
  如此,这场活动便算是圆满完成了。
  冯诞带着萧君泽回去时,拓拔家三只已经把自己能拿出来的钱财清单写好,为首拓拔二皇子恭敬地把纸递给了萧君泽。
  萧君泽收下了:“行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宫去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这人一句表扬和谢谢都没有,拓拔恪自觉受了天大委屈,天可怜见,他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
  “等、等下次,我必要让他好看!”二皇子在傍晚的山坡边对着那离去身影愤慨道。
  旁边两个小孩露出了怀疑的眼神,但看二哥那样生气,私下里对视一笑,对那个少年有些欣赏——小孩子,都有慕强本能,谁拳头大谁厉害。
  -
  “只是做一个工坊么?”回去的路上,冯诞有些疑惑,“如今各家各族,都有工匠、矿山,自给自足,极少假借外物,你便是有了再多的铁器农具,要卖出去,也是不易。”
  “那朝廷呢?”萧君泽微笑道,“朝廷不需要兵刃吗?”
  “朝廷有少府,军中器械,皆由少府专营。”冯诞给他解释。
  自西晋之后,淮河以北常年战乱,国起国衰,根本没法像南朝那样搞什么盐铁专营,所以朝廷如今的制度是允许各家各族开采矿山、盐池,只要向朝廷缴税,朝廷便一概不问。
  “最简单的例子,”冯诞指了指西北方,“陇西李氏,原本是北凉之主,虽然归付朝廷,但河西之地商贸之所获,大多为李氏所得,解池之盐,不得入西凉之地;同样的,陇西青盐,也不能入河东之地。”
  说到这,冯诞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世家大族越发兴盛,他们盘踞汉地,有敌则共抗外敌,有灾则救治乡里,乡人敬畏,若无大族允许,便是他们想,也不会买啊。”
  “所以,陛下才那么急着定立姓族?”萧君泽微笑问。
  “不错,”冯诞惆怅道,“陛下要拉拢世族为官,重定门阀制,也必须将鲜卑贵族定为高门,父辈在朝为三公者,后辈亦可为三公,亲族官阶,就是后人官职。”
  萧君泽不由摇头:“这法子可太蠢了。”
  冯诞无奈道:“君泽,你却是太过年轻,不懂其中道理,若是不将鲜卑定出高门大族,让他们必能得官,那么,在朝廷之中,鲜卑旧贵如何争得过汉人门阀!”
  萧君泽皱了下眉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没办法,汉人或许在武力上不敢说天下无敌,但在做题做官这事上,那不是瞧不起谁,而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随便能把鲜卑的汉子们卷得头掉了也追不上。
  如果不把为官的名额限定下来,鲜卑族和汉族各占一半,那么,要不了多久,汉人能将朝廷上的官职全占了。
  他甚至能想到拓拔宏为此的筹谋算:鲜卑一半,汉人一半,那就平衡了,能稳定的维护拓拔家的统治!
  “哎,可怕的历史局限性啊!”萧君泽忍不住感慨,想王朝不变,稳定,本身就是个梦想。
  冯诞听不懂他的意思,只是问道:“所以,这局,你要如何破之呢?”
  萧君泽闻言,眉目舒展:“这法子,还不容易么,没有需求,咱们不会创造需求么?”
  冯诞不太明白:“比如说?”
  萧君泽微笑道:“铁锅、轴承、水壶,就,先用这三样吧。”
  ……
  冯诞的招牌是真的好用,仅仅过了三天不到,所有的物资便全数齐了。
  萧君泽便拿出图纸,让工匠先建立了炼焦炉。
  这玩意他虽然只是见过,但没关系,懂得原理,剩下的就只是试错而已,炉子就像是一个锅,煤炭在锅里,隔绝空气,随后融化,其中的硫、苯、煤焦油之类的物质就会被蒸熘出来。
  不只是煤炭会这样,哪怕是把新鲜木头挖坑放土里,盖层薄土上边点炭,也能把焦炭熘出来。
  炉子外边接一根长铜管做冷凝管过水,不但能让煤油从管子里冷凝出来,铜管传导的热水还可以用来洗羊毛。
  为什么知道这个呢,因为野外求生也是up主们很卷的一个直播行业呢!
  如今已经卷到在野外手搓高炉、手搓电池的程度了。
  萧君泽只花了十来天的时间,就已经用石灰水加热水,弄了个洗羊毛的行当——平城靠近草原,十分寒冷,这里的羊叫“寒羊”,都有卷而长的毛,平时多用做毡。
  洗出来羊毛肯定别的不提,至少可以纺了,粗不粗糙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焦炉在第十天时,出了第一炉焦炭,同时出来的,还有十几桶煤油——出油率不到1%,但煤炭基数大啊,这是纯利润,不赚白不赚了。
  而有了焦炭,铁就好说了。
  在魏晋之时,已经出现了灌钢法,既将熟铁片或者熟铁丝放在液槽中,倒入生铁液,从而改变一炉铁的含碳量,达到钢的硬度。夹钢法也是类似的办法,既将熟铁片夹在生铁里,反复捶打。
  但铁锅用不着钢,浪费,灰钢就够了,钢要用在轴承上!
  嗯,铁锅按理也是要锤的。
  锤出来的锅胎薄、传热快、外观精美。
  但是,萧君泽没有那么多的工匠……
  “锤个锤子!”萧君泽面对困难,果断解释,“全部用模型浇铸,厚怎么了,纹路不好看怎么了,容易裂又如何?还要当传家宝么?坏了更好,坏了才能买新的!”
  冯诞在一边听得皱眉:“君泽,你这样的东西,买得出去么?”
  “怎么卖不出去?”萧君泽微笑道,“明日你设宴席,请他们一试‘炒菜’,他们就会明白,什么是‘真香’。”
  “可是,你赚这些钱,又有何用?”冯诞不解,“若是缺钱……”
  “不必,”萧君泽摇头,然后认真道,“我赚钱,是为了让人读书。”
  冯诞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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