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回家 第57节
说罢便离开推拿房,去了隔壁休息室。
程舟翻过身来,微喘着望向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低笑声。
*
程舟是从没吃过回头草的。
但如果这次的回头草特别香呢?
她有些纠结,确实就像之前不知道谁说的,可以不以结婚为目的地恋爱,但也大可不必谈一场注定分手的恋爱,虐恋情深可不适合程舟。
好在目前的情况是邢者比她急——虽然还稍稍有些端着,但总归是在想方设法接近她。
那程舟就乐得一副考察者的姿态,把自己的时间放在调酒上,至于还联不联系,那可就看邢者怎么做了。
眼镜娘静静最近不怎么来了,因为考期将近。司旭暂时也不来烦她,重新回归到自己的复习节奏中。
只是时不时地还会给她发来一些癫里癫气的消息——
司旭:【如果我真能去钟大上学,咱们就试试看吧?】
程舟:【你去不去钟大,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旭:【你不是钟市人吗?以后肯定还会回钟市生活吧?】
程舟:【钟市人就得在钟市生活?我说不定还世界各地巡回生活呢。】
司旭:【还是回钟市的概率大。】
司旭:【我是因为你才想到要重走艺术路的。看到你那么坚定,那么有生命力,我忽然也不想再说那些丧气话了,我想再试一次。】
程舟:【你先考吧大哥,考上再说考上的事儿行吗?我一个区域赛第三名到现在也没找你谈涨工资的事儿对你已经很够意思了,做人能别贪得无厌吗?】
司旭:【(大笑)好喜欢你。】
程舟:【喜欢我的人多呢你算老几。】
单身汉老王还是一如既往每天都来。程舟到现在也没跟他聊过天,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没结婚,只是每晚睡觉时听到他的鼾声就特别有安全感。
说实在的,和老王的关系其实是最能满足程舟对于“旅居生活”的幻想的——她很珍惜这种“最熟悉的陌生人”。互相知道自己被对方需要着,融入生活,成为习惯,又十分礼貌地维持着分明地界限。就这种离开都不必道别的关系,让程舟觉得格外浪漫。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月中的一场大雨,鹅镇进入了速冻状态。
这样的天气逼得程舟又加了波衣服,一件灰色呢大衣衬得她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塑。而且人们发现她这人有个特点,就是要么穿得奇少,要么穿得奇多——为了搭配这件呢大衣,程舟又成了整个鹅镇最早围围巾的人。
店里的酒单也进行了更新,开始推出一些冬日热饮。
“一杯黄油热啤酒。”田野点单道。
程舟便回头拿自制的黄油酱:“也说说你吧,最近什么情况了?”
“感情上没你惊心动魄,工作上没你安安稳稳。”田野摇头感慨,“总有一天被班里那群小兔崽子给气死。”
“可以啊,田老师都会发火了,有长进啊。”程舟调侃,“还是那俩孩子?”
田野搓搓脸:“不止,各有各的难题。”
顿了顿,又道:“我看到了仲岩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我问她,她说就是掐着解压的——自打上次那事儿之后,她明显不愿意和我沟通了。”
“废话,换我我也不愿意跟个叛徒说话。”
“那要是换你在我的位置上呢?”
“那肯定得告诉家长啊。”程舟说得没有任何犹豫,“开玩笑,这可是玩命呢,我有几个脑袋啊担这么大责任——来,您的黄油热啤酒。”
这话让田野心里好受了不少,一面接过啤酒喝着,一面琢磨着换个跟工作无关的话题。
然后她想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对了,我和笑笑……”
见她这娇羞的样子,程舟一下子两眼放光:“上床了?”
田野笑容消失:“牵手了。”
第69章 热恋
程舟语塞片刻:“你知道男人每个月都要换蛋吗?”
田野愣了愣:“你说的蛋是我想的那个蛋吗?”
程舟点头:“是的, 那个是每个月都要换一次的。”
田野脑子发懵:“怎么换?”
“就生理上的换啊。”程舟说,“就像女生每个月都要来月经一样,男人每个月都要换蛋的。”
“真的假的?”
“假的。”
*
程舟感到无语:“田小野啊,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25岁还能被这个骗到的人。”
田野怒道:“那是因为我谦逊!我对未知知识总是先报以学习而不是质疑态度!而且这是我对你足够信任,我信任你的经验,信任你的人品, 信任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辜负了这份信任。”程舟摇头, “不过要这么讲的话咱笑笑哥还挺好的,比较尊重你的节奏。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 阳痿是万万不能要的。”
“你用这个音量说出来, 明天他阳痿的事儿就能传遍鹅镇。”
“那还是你们鹅镇厉害啊。”
田野战术喝酒, 同时接受了自己并没有一个可以谈论“男人的手牵起来是什么感觉”的朋友。
她转而讨论一些心理上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应该算是热恋期吧?”
“你就是啊。”程舟翻白眼,“牵个手都给你娇羞成啥样了啊,真该拍下来给你自己看看。你俩认识多久了?一个月?初恋的话差不多还在热恋期内吧。”
“那热恋期之后呢?”
“就是倦怠期啊。一个开始想要自己的时间,一个还黏糊上头,结果就是一个想抽身了另一个觉得‘你不爱我了’。费劲得很呢。”
田野困惑:“那你一般到这个阶段就分手了吧?”
程舟倒是从来没把“倦怠期”理论和自己的恋爱实践联系起来过,经田野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也没办法啊……因为是真的很难受, 男人缠起人来那是真恨不能把你裹成木乃伊拴裤腰带上的——我之前谈过一个,好家伙,连我看别的男生一眼都得生气……”
“你确定你只是看一眼吗?你真不是走过去了还扭回头看吗?”
“我那是欣赏!我又不是只看男的,女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也爱看啊!他不想让我看别人, 那他打扮得比别人还亮眼我不就不看别人了吗?而且我看两眼怎么了?看归看我心里爱的还是他啊, 他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很难有吧。”田野斜眼瞄她, “所以说你到底还是个不婚主义者, 因为照你的理念, 你一定会在倦怠期的时候分手。”
“我真不是。”程舟不知道第多少遍解释,“因为我爸妈的婚姻很成功啊, 他们算是因婚姻而变得幸福的典型吧?我爸本来孑然一身爹不疼娘不爱,遇上个富家女死乞白赖非得嫁给他,婚后往国外一跑居然还很自由;我妈恋爱脑不学无术家业全靠我外公撑着,碰上个高大帅气的穷小子还偏偏是个潜力股,一辈子不上班衣食无忧。”
程舟说:“最健康的夫妻关系也莫过于此吧?两个人都保留了自己原有的模样,互相对对方都没有太强的控制欲——至少不想着去改变对方的核心。我妈从来也没想过要阻止我爸遨游四海,我爸也从来没想着要逼我妈去苦行上进,他们就觉得对方本来就挺好的。能达到这个状态的话结婚有什么不好?至少做手术互相能给签个字,我觉得就不错。”
“听着跟童话似的。”田野喝酒,“很好,核心——我还没结婚呢我的核心都不知道去哪了,看来我过得好不好跟结不结婚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我爸妈这种才特殊啊。这世上看不清自己的人本就很多了,而那些看得清的人还得运气够好才能遇上灵魂伴侣……哎,这么一说我知道为什么老有人说我像不婚主义了。”程舟恍然大悟,“我不是不婚,而是对婚姻的要求高——不是说要什么十全十美的伴侣,而是在寻求一个健康的婚姻关系。”
“这玩意本来也健康不到哪去吧。”田野寻思着,“就算已经做到你爸妈那样了,你外公不还是被气成了半身不遂,而且你那爷爷奶奶,在世时也够难应付的。”
“我外公是痛风!谁跟你说他半身不遂的!”程舟大叫,“而且我爷爷奶奶那个和婚姻无关吧?他们什么样又不是我爸能决定的!”
“无关吗?不都说婚姻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儿吗?”田野想了想,“如果我和笑笑结婚,我总得去和他爸妈打交道,他也得留神应付着我爸妈,所以这四个人当中只要有一个奇葩,就又整段垮掉了。”
“啊……那你要说在鹅镇的话,确实是的。”鹅镇这么小,看起来是很难建立边界感,但程舟还是得想法子宽慰自己的朋友,“不过好处是处好了能两边蹭饭吧,像你工作这么忙,省了做饭的话可以多很多休息时间,以后老人年纪大了也方便照顾。”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田野开口:“你知道吗程舟,我现在在一个很矛盾的感觉里。在和笑笑牵手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会觉得婚礼开始变得具象化,似乎是什么很美好的东西。但是我还是会觉得恐惧。”
“光一个我妈已经让我心力交瘁,我实在没法想象我还要再多两个长辈,再多一群七姑八大姨,他们会对我有更多指点和建议……”
“他们建议他们的,你别听不就行了吗?”
“我没法不听。”田野抬头看向她,“我会条件反射地把他们往我妈对标,我会试图去满足他们的要求,就像满足我妈的要求一样。”
“哈?”程舟眉头拧起,“那你对你自己的亲戚也这样吗?”
“我尽量不和他们接触。”
“那你这……活得比我想象中还累啊。”
“是的,所以我才喜欢和你相处,因为你总是在夸我。”田野挠挠头,“我也很明白你本来就不和不认可的人一起玩,所以‘你愿意跟我玩’这件事本身就很让我松弛,我不会担心会不会某件事没做好而受到指责,但是跟长辈在一起的时候我做不到这样。”
她语气有些凝重了:“我种有预感,从结婚那一刻开始,生孩子的任务就会堆在我心里。我是真的会为了少听一些逼迫去生孩子的,就像当初为了让我妈少点啰嗦而接受这场相亲一样。我好像只知道和长辈的一种相处模式,就是对方给我发布任务,我去努力完成任务,从而让对方开心满意——这从来都是我获得夸赞和认可的唯一途径。至于产生的后果我自己顶着,就像这份工作我在努力地做一样,生的孩子我大概也会尽心尽力的带……”
“那我有个问题。”程舟打断她,“万一让你生二胎、三胎怎么办?”
“大概会拒绝但心里会膈应。”
“你还真是你妈教育出的绝世好儿媳。”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又没让我做家务。”
“她那是没打算给你找个要求你包揽家务的婆家。”
程舟到底是有点压不住心里的火了:“你要不辞职吧,换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我觉得你这个心理疾病挺严重的,你都已经不相信自己有权掌控自己了。”
田野苦笑出声:“我要是真辞职了,估计只有你能明白我在干什么。你知道吗?我在自己的家乡有着一辈子不会被辞退的工作,我因此有了和同样稳定的人恋爱的资格,甚至那人我还很喜欢,而你却劝我辞职放弃这一切。”
“他要是真爱你,就不会因为你辞职而离开你。”
“可他要是辞职了,我也未必还会和他继续啊。”
程舟头疼地按按太阳穴:“对,这就是相亲。”
“所以在忽然产生‘想结婚’的想法的时候,我觉得还挺惊悚的。”田野仰头看向天花板,“我的恋爱说起来平淡美好、是被所有人祝福的,甚至可能连你都觉得笑笑不错。但是当我看向笑笑的时候,我看到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背后的长辈们,是至少一个需要精心抚养长大的孩子。这就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我上班时做老师,下班后做妻子、女儿、儿媳、妈妈,那我自己去了哪里呢?”
“我和办公室的同事也聊过类似的问题,她们就觉得很可笑,觉得是我想太多了。她们说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包括我妈也是这样过来的,一辈子也没什么自己的时间,时间都给家人儿女了。”
“这导致我连热恋期都不能单纯地去享受了,因为我心里有一个特别明确的风向标——我很清楚,我不愿意做妈妈那样的人。”
*
在田野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绝不会嫁给爸爸那样的男人,她从未想到随着渐渐长大,这话还有后半句——不想做妈妈那样的女人。
她因计划生育而成为独生女,从小听着一句“我都是把你当男孩培养的”长大,总是被教育“你是女孩,就更得要强,要证明自己不必男孩差”。
从此她的唯一任务就是学习,被照顾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的妈妈是强势的,似乎理所当然是想把她教育成一个“女强人”。
所以当初妈妈打电话让她回鹅镇面试的时候她格外吃惊,以及后来提出要她去相亲的时候,她险些以为妈妈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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