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连乔真有三长两短,只怕里头早就闹腾起来了。穆氏心道。
任凭他们如何相争,映蓉只紧紧盯着闷如牢笼的内殿,一点动静也不愿错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忽听嗤啦一响,门帘被人掣动,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嬷嬷迈着碎步从里头走出,福了福身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太后,婕妤娘娘母女俱安。”
众人霍地站起。孙太后一时没听清楚,只顾问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接生嬷嬷脸上一僵,依旧保持得体的笑容,“回太后的话,连婕妤平安诞下一位公主。”
穆氏也怔了一怔,忍不住问道:“杨太医不是说是位皇子么,怎么倒成了公主?”
我怎么知道。稳婆心中叫苦,面上仍一派虚心,“皇贵妃娘娘不知,太医把脉也不是回回做的准的,总得生下来才知道。”
孙太后便叹了一声,“罢了,总是她没福。”
穆氏听了这话都想翻白眼,生皇子就是皇帝太后的恩泽,生女儿就成母亲自己无福了,这位老娘娘倒真会撇得一干二净。当然穆氏心里也是有几分窃喜的,连乔生儿生女虽碍不着她什么,但若看着她步步坐大,穆氏心里总归不大舒服。
自然,这份窃喜,她绝不会容许自己流露出来。
楚源额上的青筋挑了挑,仿佛隐忍难发,他深吸一口气道:“朕去看看阿乔。”
穆氏忙也要跟上去,孙太后却叫住她:“皇贵妃,哀家累了,你来扶哀家回宫。”
穆氏心中一凉,顿时领会过来,太后失望之下,一点体面都不想给连婕妤留了,自然也懒得去看她和她的孩子。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后,选择哪边都会得罪另一方。穆氏想了想,皇帝那样宠爱连氏,此刻必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自己在旁反而碍事,改日抽空再来探望就是了。遂殷勤的搀住孙太后的胳膊,小心扶这位老人家出去。
连乔经历一番千辛万苦的战争,此刻已然筋疲力尽,虽靠在床头,却连坐都坐不稳,若无那个软枕垫着,只怕就会一点一点的滑落下去。
紫玉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将银铫中的最后一点参汤给她灌下去,好让连乔有点精神。
那参汤让连乔苍白的脸有了些微血色,楚源进来时,心中略略放心,温声坐在床边道:“阿乔,辛苦你了,身子可还作痛么?”
废话,有本事你生个看看。连乔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臣妾无妨。皇上,孩子您已经看过了吧,是位皇子还是公主?”
孩子甫一出生,那可恶的接生嬷嬷就迅速地将它清洗干净,用襁褓裹着抱出去了,连乔都没来不及看它一眼——虽则她是孩子的母亲,可在这殿中发号施令的却是皇帝。想到这里,连乔又忍不住想痛骂封建主义的罪恶。
她一脸殷切的看着楚源,想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楚源的喉咙忽然有些哽,他稍稍低下头,拉起连乔汗水淋漓的手背:“阿乔,谢谢你为朕生下一位公主。”
“是位公主?”连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其实她内心已经喜极而泣,但是表面看起来却失望透顶。
楚源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就看到泪水模糊了连乔的眼眶,她轻轻笑道:“多可惜呀,臣妾还以为能为陛下诞下一位皇子,让他像他父皇一般建功立业,谁成想……”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变调,连乔挺着脊背,兀自笑个不停,只有大颗的眼泪不断从苍白的面颊上滑落,也顾不上擦拭。
楚源只觉心如刀割,他轻轻将连乔揽入怀中,不断摩挲她汗湿的耳鬓,“阿乔,不要难过,朕知道你的心意,可你却不知朕的心意。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他托起连乔的头,紧紧凝视着她,“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朕都会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尽全力爱护她。”
无论楚源是否真心实意,至少连乔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虽然有杨涟的诊断做铺垫,她这些时日仍是提心吊胆的,就怕一举得男,自己成了大兴朝的功臣——要知道,现在她还没有把握将楚源的心完全掌控。与其去赌未知的可能,还是现在这种状况更稳妥些。
连乔决定,以后经过佛堂一定要多烧几炷香,无论是哪路神佛赐予她这样的好运,她都深深感激那一位。
至于楚源,不管他表现得多云淡风轻,心里一定还是惋惜的: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可是一到分家产的时候,不还是重男轻女么?所以这种鬼话听听就罢了,男人若没有子嗣承继,那和太监没什么两样。
连乔当然不能在楚公公面前流露喜色,反而要以同样的悲痛感染他,从而加重他的痛苦——也加深皇帝对她的怜惜。
在楚源的劝勉之下,连乔渐渐收住眼泪,一个母亲的心总是会因儿女振作的。她就着皇帝的衣袖拭了拭泪,抬起红肿的眼睛道:“陛下,臣妾的孩子呢?”
楚源便让那位嬷嬷将公主抱进来。
刚出世的女婴小脸儿皱巴巴的,裹在桃红色的襁褓里,活像个没长毛的猴子。连乔破涕为笑,“长着真丑。”
小女娃眼睛微闭,稀疏的睫毛覆盖其上,却弱弱的抬了抬小手,仿佛对母亲的话表示抗议。
接生嬷嬷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刚出世都是这般,再过几个月,长开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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