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我尽量目光坦荡, 任翁斐凝视。脉脉片刻后,他抬手为我卸掉斜插在发间的一簇梨花簪。动作轻柔, 语气却隐隐有些威慑, “他若还有下次, 朕不会轻饶。”或许是夺人之妻, 心中略有愧。这一次他口头上容忍了下臣的僭越。
  第二日到恩渡寺时已近晌午。香火缭绕的恩渡山上雁过留声,丹枫层层渐染。古刹的敲钟人敲响了雄浑深远的老钟,惊起了栖息的林鸟。我随着众妃祈福参拜,吃了斋饭后方得机会在禅房小憩。而太后虽未与我交谈,但看我的目光却有了几分深刻的变化。一副苦衷难言的模样,带着不同以往的打量。
  正要躺下歇息时,御前伺候的小康子来传话,说是皇上有请。我心中纳闷,方才离开恩渡寺主殿时,翁斐顾念我怀有身孕,还特意交代住持大师为我安排了最静谧舒适的居所,叮嘱我好好休息,不要走动太多。怎么如今又折腾人来往反复呢。
  所幸小康子及时道,“娘娘,皇上体恤您,让我为您备了小轿。”
  我瞧了眼禅房外恭敬等候的轿夫,正跨出步子准备上轿时,踟蹰片刻,还是收回了腿。 “罢了,不必了。不过几步路而已,本宫还是走路去吧。”
  之前入寺时,我就留意到寺内的幽径与地坪上时不时冒出些碎石子儿。佛门净地,每日扫尘埃。平素里有香客上山,今夕又有皇室莅临。那么大颗的石子,扫地的僧人总不可能坐视不理吧?若轿夫一个不留意,被磕到绊倒了,轿上的人岂不遭殃了。还是越想越觉得诡异。
  或许是我多疑了,但谨慎点总是好的。
  秋山寂寂,秋溪凉寒,郊外总是更凄清些。哪怕是香火旺盛、佛光普照的恩渡寺,在此刻阴云又聚时,也略显森冷。
  到翁斐处时,不知为何,海媛珠、宸妃、赵姝环等人皆在。大多数妃嫔望回眸望着我的一刻,不同秀色的脸庞上,皆摆着同样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安感如临敌的琴弦,瞬间紧绷了起来。
  昆贵人领了赵姝环的眼色,瞬间会意。虽不安好心,但对我说话时仍是一派与人为善的样子。“琼嫔姐姐你这两日车途劳累,拜佛祈愿后本该好好休憩。只是,方才海嫔娘娘跟皇上说,在您昨夜居住的碧波轩内拾到了一把扇子,从扇面看,很是眼熟呢。”
  我因此将目光移向海媛珠,她手中确实握着一把折扇。见我平静清冷地盯着她,美人却接不住这掩藏在淡漠神色下投射而来的杀气。海媛珠不由眼神闪躲,樱唇因紧张而嗫喏。
  我不禁带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发问,“捡到扇子?然后呢?”
  海媛珠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铆劲蓄力。她将扇面铺开,呈在我眼前,“表姐,这扇子,你可觉得熟悉?‘掩窗煮酒又添衣,吞茶嚼花醉芙蕖。苦雪尝尽春风意,我自悠然渡白驹。庚子年于京师作此诗,赠夫君清慰’。”
  照着扇上的诗词、题跋念了一遍后,美人可算抬眸,幽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上面是姐姐的字迹吧?还盖着你的印章呢。而且在去年,谁会唤刘清慰大人为夫君呢?所以这确实是姐姐改嫁前赠予刘大人的吧?正巧……昨儿有下人偶然间撞见了刘大人扮作太监模样去了趟碧波轩,停留了许久。”
  闻言,我不由对上了翁斐的目光,庆幸自己昨夜事先交了底。
  “哪个下人?”我尽量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望回海媛珠,“即是有下人看到了,就让他出来说说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吧。”
  翁斐则示意小康子,“去端张凳子来,别让琼嫔累着了。”
  站在赵姝环身侧的昆贵人声如蚊呐般朝她扇风道,“都这种时候了,皇上怎么还护着琼嫔啊。”
  “皇上不过是看她怀着皇嗣罢了。”赵姝环的朱唇里仿佛含着一颗淮北生的酸葡萄。
  没一会儿,那海嫔宫里的内监小林子被传唤而来。他依礼请安后,跪在原地,听候主子们的审讯。海媛珠俯视道,“小林子,你昨日下午,可是亲眼所见刘清慰大人去了碧波轩?”
  小林子?他就是小林子?华婳在宫中私结的对食?我好奇望去,仔细端详起了他的模样。虽是个身材矮壮的太监,面相却生得白净无害。怎么每次出事儿都与他有关联?
  眼下,那年轻太监唯唯诺诺地答复说,“回禀娘娘,奴才昨儿确实是亲眼目睹,刘清慰大人穿着咱内侍的衣裳,去了碧波轩。没过多久,就匆匆忙忙出来了...”
  宸妃望了眼翁斐的脸色,见他连一丝薄责嗔怒之意都没有,不禁有些纳罕。琢磨许久也揣度不出翁斐的心思,她只好先选择静静地坐观成败,把视线又聚焦到了小林子身上。
  恰好此时昆贵人好奇道,“这小林子,应该常在后宫当差,怎么会有机会认识刘清慰一个外臣呢?”
  “回娘娘的话,奴才虽一直在华章宫当差,但之前在归乐公主的册封大典上,因着要做咱琼嫔主子的侍从,便有幸一同前往了腾龙殿伺候。那日归乐公主险些被倾倒的柱子砸伤,幸亏刘清慰大人及时出手相救。奴才也是从这时起,知晓刘大人名号的.......”小林子如实交代说。
  一旁听戏的宸妃也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道, “既是如此认识刘大人的,也不奇怪。不过说来也巧,归乐公主与刘大人还真是缘分不浅呢。听说刘大人曾几次三番救归乐公主于水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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