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_分卷阅读_58
陆晨霜眼前一亮,忙问:“说说,这两个法子各是如何?”
邵北将两把剑背在身上,双手紧紧握住陆晨霜的手,捧在心口,像是怕这人又跑了:“我可不敢先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第44章
二人将要出山。
月色苍茫, 山外的地面泛着无情的冷白,深夜寒风凌厉而过,催细沙走石不得停歇。
一旦步出了这春雨梦境一般的雾名山, 他们面对的问题个个都棘手难缠:与久负盛名的栖霞派为敌、与昔年仙门三奇侠之一的丁鸿对阵, 最难的还是如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尽快取信于天下,至少也要叫众仙门对丁鸿有所防备。
无论旁人相信与否, 这一战,无量山派都已身在局中了。依陆晨霜的认知, 他山中的师兄弟们一旦知悉了这其中内情, 昆仑山派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修仙界即将掀起一场无人可以把控的血雨腥风, 谁也说不准这一战孰胜孰负。
除非丁鸿彻底丧失了意识,否则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任由仙门百家联手讨伐。或许从他修行妖道开始就有了东窗事发那一日的防范, 如今已经占了先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晨霜不确定自己的伤势能否在这场战火点燃修仙界一角之前康复,他对邵北道:“我想先将此事知会我师父。”
“陶掌门?”邵北略一迟疑,“你知陶掌门现云游至何方了?”
说到陶重寒身在何处, 陆晨霜蓦然想起丁鸿的那番话。那诡异的笑声和拍实坟头土堆的动作像一根毒针,扎得陆晨霜心神不宁。细算起来,距他上次收到遣他去贺家庄除妖的书信之后, 至今已过去半年,再未有师父的消息。
陆晨霜道:“我不知,但我师叔应当能与他通信。”
小师叔从来守口如瓶,一口咬定不知道他们师父的去向, 怎么问都不说,但陆晨霜扫一眼他那不耐烦的表情就知他心虚。正如陆晨霜与谢书离等人之间有些小小的默契一样,他猜师叔与师父之间必定有法子能够联系,只不过未到万不得已,所以没用罢了。
“好,那就劳烦莫前辈了。”邵北道,“若能请得陶掌门相助,自然更为稳妥。只是这事说出去难以叫人相信,如果莫前辈有疑,我可亲自上门向他说明。”
“你回山中事情更多,就别来了。我师叔向来知我、信我,这也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有我与他说应当足够。”陆晨霜一顿,“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邵北:“嗯?还有何事?”
“我的意思是说……”陆晨霜下意识地握住那只手,朝自己拉了一把,“我得先回昆仑几日,然后再去无量找你。你……嫌晚么?”
说“几日”已经是短了的,他的伤若好不透彻,不能御剑,到时还不知得怎么请怎么求,才能想办法去得了无量。可陆晨霜实在无法开口请邵北给他更多的日子,他总觉得这只手一旦牵上,就不该有哪时哪刻是将它置之不理的,更何况分隔天涯两端。
邵北闻言一笑,连连摇头道:“不嫌晚,不嫌晚。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真能在山中只坐着,就等到你上门。”他在前走着,走出好一段了还时不时地自顾自摇一下头,似乎仍在感慨世事难料,昨日不知燕何去,今日花到我家来。
陆晨霜虚虚地握着他的手,跟在后面走着,渐渐有些晃神。
伤口起先还是向着他的,但路走得远了,折磨之下它被活活逼得叛了变,眼下他身上的伤处更像一个敌军,用尽手段想迫令他停住脚步。陆晨霜怎么也不会停下,他强打精神在心中默念:只要咬牙撑过这一段,出了雾名山,他和邵北就能安全得多,躲过了这一阵,他就能回去服药养伤。这件事最终的定夺还是在无量山派的手中,他要赶在邵北的师叔们商量出结果、率众仙门围剿丁鸿之前复原,到时说不定他还能找丁鸿报回这一妖毛掸子的仇……
邵北广袖轻飘,跨出了结界,踩在了山外的地面,陆晨霜跟着上前,却不想一头撞了上去,被结界弹回,趔趄了两步。
撞上去的那一下虽无声无息,但却像撞在铜墙铁壁之上,他眼前一黑,金星群绕。
邵北忙回身搀住他:“我一时没留神,你可还好?这里地滑,你慢些走。”
绝不是地滑的关系。陆晨霜看看脚下,邵北又回到了结界之中,他刚才分明出去过了,自己应当不会看错。
顺着陆晨霜的目光,邵北也意识到了这里有一道结界的存在。他将手覆于其上,默了片刻,神色渐渐僵住。
陆晨霜被撞得昏头昏脑,问:“为何你能出去?”
邵北掌心仍覆在结界壁上:“你等等。”
陆晨霜知道他的碧海青烟阵中有个什么逆推之术,平日见到陌生阵法也是这样感知的。待邵北又摸了一会儿,陆晨霜问道:“为何?”
“你……”邵北沉吟,“听我说。”
那一下撞得陆晨霜天旋地转,晕劲儿还没过去,他席地而坐:“好,你说,我听。”
“这个结界,”邵北似乎一时说不太清,“它……它是……”
“它是丁鸿布下的,楚世青进不了,你却能进出。”不但能够进出,而且还无知无觉,毫无阻滞,否则邵北上山时就应当知道了。陆晨霜帮他分析:“这道结界和你的阵法可是有何共通之处?”
邵北一抿唇:“这是因……”
雾名山外,一抹银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相当快,可与流光匹敌。
陆晨霜的伤势虽重,但感知未曾下降,一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只一瞬间,他甚至没与之照上面,就已知那绝不是个人,也不是阵风,更不是他的幻觉。
流光剑从邵北背后的剑鞘脱出,刹那回到陆晨霜手中,他凛然执剑起身,指向山外一块巨石:“谁在那!”
邵北拦他:“你别拿剑,你还有伤。”
陆晨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有伤在身不错,但若随便换个人在这里,哪怕是小九那样不经事的毛孩儿罢,至少也应当拔剑与他同向,互为背守,而不是反来拦他。针锋相对之中,他多被拦一时,妖邪就多了一份先手的机会,邵北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陆晨霜试着问:“莫非,你知道刚才那是谁?”
“这说来话长。”邵北靠近他,商量着,“可否等此事过去之后再听我跟你慢慢道来?”
对上邵北闪烁的目光,陆晨霜后背蹿起一股凉意。
这小子向来不会说谎,但凡言不由衷,陆晨霜总是能一眼看出来,如每日清晨他笑容可掬地迎上门来说“好巧”,那笑里一半是因见了陆晨霜欢喜,一半是掩饰自己的羞怯;再如两人有时论些琐事,偶尔意见相左,邵北会突然改口,生硬而刻意地认真恭维道“还是陆兄高见”。
白泥弯那夜,邵北临赴黑鹰山洞前欲语还休的模样,正如眼前此刻——他既不想说谎,又不想马上道出实情,只好不吭声,能拖则拖。
陆晨霜心上掠过了一丝不妙的念头,教他在浑噩疼痛之中骤然警觉:“不成,你快说。”
一柄流光比寻常剑兵的两柄还重,方才他一起身、一提剑,血已慢慢渗透了腰间束带,二人周遭泛着一股腥甜的气味。这味道不光为野兽妖邪所喜爱,亦是一个人生命流逝的征兆。邵北双手围在他身前,想捂上去止血也不是,不管不顾更不是,进退两难。与其说是被他的话逼得,倒不如说是教这伤给逼得开了口:“我能通过这道结界,是因我与丁鸿同习一法。”
陆晨霜未料到邵北这么快松口,反而呆了:“‘同习一法’是何意?难不成你也修了妖道?”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邵北急切解释,“我早就跟你说过,不是我修其道,而是凭妖……”
陆晨霜耳中嗡地一炸,胸腔气血翻涌直冲头顶,厉声诘问:“你真的修了?”丁鸿怪异落魄的眼神、满身的泥泞和胸前空洞的伤口霎时浮现他脑海,“是从何时开始的?现在回头可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