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节

  阳虎自顾自的将一盏酒一饮而尽。
  “哎,所以……此事实属难办呐!”
  公山不狃一边听着,一边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才不无劝慰的与他言道:
  “阳兄,家臣不敢言国事,你啊,考虑得未免是太多咯。”
  阳虎眯了一下眼睛:
  “哦?子泄难道就不曾考虑过?”
  公山不狃叹息道:
  “嗨,想得这些作甚?当今天下,礼乐崩坏,世人皆只求自保而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既是人人皆有近忧缠身,又何必再言其他?”
  阳虎闻言,不由亦是自嘲一般的笑了笑,随后便是岔开了话题:
  “子泄兄,对于这一仗,不知你是有何见解?”
  公山不狃盘算了一阵,随后说道:
  “之前确是有些妄言了。不狃也是初来乍到,于局势本就不甚明朗,或是姑且观望一阵再说不迟?”
  阳虎不由是点了点头,而他对于自己的两度失利倒也并不忌讳:
  “阳某前番两次失利,皆是太过大意了。第一次乃是他们刚刚汇合之时,阳某本以为他们立足未稳,尚需磨合一阵,岂料他们竟是会选择突然出击,阳虎这才一时失手。而第二次,乃是阳某刚被放回之后,本想收拢残部再战,谁知竟再遭夜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此番敌将皆是不好对付,想那韩不信年轻气盛,孙武又则诡计多端。这倒也罢了,就连那田穰苴,竟也是老当益壮!所以,我二人此番万万不可轻敌啊!”
  公山不狃闻言,则是点了点头:
  “通往郓邑的辙道只此一路,既如此,阳兄如今亦无需再分兵驻防别处。我便率领一军驻扎在前部,阳兄率大军按于后方!只待得城内粮尽水枯,国君自会离开郓邑,我们届时顺势拿下郓邑,便是大功一件啊!”
  公山不狃的想法,倒是和阳虎先前的战术是不谋而合的。
  “子泄兄高见,阳某其实原本也是这般作想的,既如此那就按此计行之!”
  而阳虎在和公山不狃分开之后,有独自一人是站在帐外醒酒,他抬头望月,心中又是不禁问道:
  “天命……当真可逆?”
  他想起了自己本是孟氏的旁支,而那孟孙何忌无有寸功,若不是这嫡系的身世,又有何能耐立于庙堂之上?
  而他自己终日含辛茹苦,替季氏是鞍前马后,尽干得这些个脏活累活。
  虽说也算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说到底终究还是个下人的身份,更入不得朝堂半步。
  而当他在孟孙何忌、叔孙不敢这些庸人面前,也始终是要低人一头。
  这公平吗?
  阳虎一阵天马行空的思索着,并是一直思索着李然和孔子的那一番话来。
  ……
  而李然这边,在得知阳虎的援兵已到,一时间也是无有机会。只得是暂且养精蓄锐,而郓邑的危机也得以暂缓。
  只不过,鲁侯稠的身体却也是愈发的虚弱,就连医和也是无从下手了。
  他的这个病,主因乃是心结所致,兼之这些年来终日担心受怕,风餐雨露,说他是病入膏肓也毫不为过。
  而鲁侯稠的两个儿子公衍和公为,也是时刻陪伴在君父的身旁。
  鲁侯稠虽然还能行走,却步伐蹒跚,就如同古稀年迈的老人一般。而且隔三差五的,还会咯出血来。
  李然对此十分担忧,而祭乐本来服用医和配制的丹桅丸之后,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血色,身子骨的恢复几乎是肉眼可见。
  但是,由于鲁侯稠的病情愈发的严重,祭乐又是思虑太甚,病情竟然也有几分加重的迹象。
  所以,李然如今一旦是抽得空隙,便会陪伴在祭乐身旁。
  而祭乐除了担心鲁侯稠之外,也因鸮翼之事而感到伤心。而伤心之余,更是感到后怕,她知道若非是鸮翼拼死相救,恐怕他的夫君此刻多半已是要命丧黄泉了。
  百般之难,祭乐每每念及,都不由是泪流满面。李然紧紧抱着她,也只得是低语宽慰一二。
  祭乐螓首靠着李然的胸膛,李然轻试她的眼泪,抚了抚她的娥眉。
  “乐儿再等我一些时日,待了却了阿稠的事,为夫便哪都不去了,我们就带着光儿,远离这世间的纷争!可好?”
  祭乐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并甚是费力的,咳得一声后才回得一句:
  “好!一切……咳……便都听夫君的……”
  李然觉得自己亏欠祭乐的实在太多。他们自从结婚之后,可谓是聚少离多。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用后半生来弥补这一份亏欠。
  他亲吻祭乐的额头,久久不愿松手。
  ……
  第五百二十九章 阳虎的顾虑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双方皆是相安无事。
  而在与阳虎大军对峙一段时日后,众人也都觉得这般下去实属不成。
  主要是因为像田穰苴和韩不信这些人,他们身为外臣,无有君命在身,本就不该久留于此地。
  而且,最令人担忧的是,鲁侯稠的身体也是愈发的虚弱。郓邑之危若是迟迟不解,也就没法将其送归鲁国。
  于是,众人便商讨着该如何解决今日之局。
  大堂议事时,孙武先是开口道:
  “阳虎如今得了费邑的援助,粮草齐备,军力大增。而我郓邑已无外援,这般与他消耗下去,郓邑只怕迟早会有粮尽之日。”
  “所以,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需得另想他法!而如今这费邑的大军,乃是季氏的主力,若能将其挫败,便可有机会威逼季氏,继而送鲁侯归国!”
  孔丘则是从旁言道:
  “长卿所言甚是,若要让鲁侯归国,此战必须取胜,否则一切便都是空谈!”
  而一旁的公孙青,却是不由叹息一声道:
  “只是……如今敌军势大,兵力远在我们之上,想要将其一举击溃,又谈何容易……”
  田穰苴则是缕了一下长须,又看了看李然:
  “不知子明先生,可有良策?”
  李然听得田穰苴如此问,却似乎也是无有良策可想,只得是摇头言道:
  “郓邑乃是孤城,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但是他们此番军备充分。若是贸然攻打,恐非敌手。故而务必要出奇制胜,速战速决!若是一旦受阻,再入僵持,那对我方便是极为不利!”
  李然这时,又起身来到了沙盘处,一阵冥想过后,这才又缓缓言道:
  “阳虎和公山不狃如今合兵一处,驻守要道之上,却于田间小路不曾设防。既然他依旧是有意放城内的人撤去。那么,或可分批出得郓城,在阳虎后方伏下一军,以伺机而动!”
  “另外,阳虎既是无意攻打郓邑,那我们不妨便在郓邑造势,只说鲁侯已是沉不住气,即将亲征。待到了约定时日,再高举鲁侯大旗,前往讨伐阳虎,而阳虎自会陈兵迎战。”
  “我知阳虎他必是不欲杀鲁侯的,自是不会尽得全力。而待这时后方的军队再突然拔帜易帜,再次高举君旗。此举定会让阳虎陷入两难,不知鲁侯究竟是在何处。”
  “为确保鲁侯能万无一失,阳虎此刻定然会有所犹豫,我等便在其举棋不定之时,以举城之力掩杀过去!当可乱其阵脚!敌军阵脚既乱,此战当可全胜!”
  众人闻言,亦是不由纷纷起身,来到李然身侧。而田穰苴在观察了一番后,亦是不由赞叹道:
  “妙啊!妙啊!此计甚妙!昔日穰苴竟不知子明还有得这般的手段!子明之用兵,也是多诡啊!”
  李然闻言,却是一边作揖,一边谦恭道:
  “呵呵,司马大夫谬赞。想大人当年保卫齐国之时,然还尚未出生。今日又岂敢受得大人如此赞誉?实是愧不敢当!然也不过是一些粗谈拙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人能够指摘一二。”
  而公孙青这时又言道:
  “只是……那悬于敌后的孤军,是否太过危险了些?”
  孙武闻言,亦是点了点头:
  “嗯,公孙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毕竟此军要隐于敌后,其人数必不会太多。但是,正所谓‘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此举虽是凶险,但或可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阳虎不明就里,必然不敢尽全力来攻。所以,届时只要我方将卒一心,此处未必不能得胜!”
  “若诸位无有异议,武愿亲率此部作战!”
  韩不信则是说道:
  “还是由末将去吧,孙将军只需按时率援军及时赶到便是。论这运筹帷幄,我韩不信确是不行的。但要说行军打仗,冲锋陷阵,我韩不信虽为公卿之后,却也未必会输给诸位!”
  于是,此事便就此说定。
  ……
  而阳虎和公山不狃在得知郓邑城内果真是有小众兵士以及一些百姓纷纷出逃,他们不由是大喜。
  并且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放任他们自行离去。
  阳虎和公山不狃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按照他们所制定的方略进行着。
  却不料这一日,他突然是得了探马来报,说鲁侯竟是准备要领兵亲征,此刻正朝这边前来讨战。
  阳虎虽是心中疑虑,却也并不吃惊。毕竟,之前郓邑那边就已传来了消息,说是已有不少士卒和百姓弃城逃跑了,此刻士气正值低迷。
  所以,鲁侯会选择御驾亲征以鼓舞士气,在他看来也实属正常,对此间蹊跷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与公山不狃是商议道:
  “子泄,你这便率兵前去迎敌。只是……无论胜败,切记不可追击。那些人诡计多端,待将其击溃,便随他们去往何处,咱们只管暂且守住此地即可,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公山不狃自是知道阳虎之意,当即便是领兵前去迎战。
  很快,前线便是传来捷报,说公山不狃已挫败敌军,敌军正四下逃散。
  阳虎得报,自鸣得意,知道此乃李然的诱敌之计。但与此同时,也知郓邑如今已到势竭之时。要不了多久,鲁侯便会自行离开郓邑。
  而等到鲁侯离开过后,他再顺利拿下郓邑,便可以向家主交代。而且,自己也不会摊上个弑君的罪名。
  就在这时,却又忽闻军营后方竟突然又有一支敌军来袭。而且亦是同样高举着鲁侯国君的大旗,且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阳虎不敢大意,只得是率军抵挡。只见韩不信率军冲锋,战意十足,阳虎也不清楚鲁侯究竟是否列于阵中。所以,虽暂时是抵住了韩不信的猛攻,却也并没有立刻派大军尽剿。
  阳虎确是如李然所料,在前面几番舌辩之后,阳虎如今已是有些举棋不定。
  而就在阳虎犹豫之际,他却浑然不知早已是落入了李然的圈套之中。
  公山不狃领兵在外,此刻尚不及回援,而后方的骚乱也尚未平息,但见孙武又率得举城五千之众是冲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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