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悲哀,
  “我时常想,这样纯粹的感情——哪怕不是爱,若也能分给我一点,就好了。”
  “你说得对,我只会用权势欺负你,可是,绥绥。”
  李重骏的声音低不可闻,
  “除了这太子之位,我一无所有了。”
  绥绥久久震动着,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
  他的手慢慢挪到了她的肩膀,似乎是想把她揽到怀里。绥绥却没有动,而是抬起了头,看着李重骏。
  她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说话,好像一旦开口,就会暴露她的心思。
  她说:“我……”
  李重骏眼底浮起一丝希冀。
  “我……”
  就在这时,廊下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在殿外叩门。
  “殿下!殿下!出事了殿下!”
  绥绥吓了一跳,赶紧捞起衣袍穿上。她这才发觉李重骏早已经穿好了袍子。他立刻翻身下床,一拉幔帐就去推开了殿门。
  她手忙脚乱系上了衣裳,也跑到了门前。
  是高骋,气喘吁吁地重复:“不好了,殿下,出事了,陛下正四处传您——”
  绥绥急道:“出什么事了!”
  然而高骋看了李重骏一眼,没有说下去。
  “快说呀,出什么事了呀!”
  绥绥正着急,李重骏却忽然转过了身,以一种极低极低,只有他们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等我。”
  绥绥怔了怔。
  “你说得没错,皇帝留下你,就是把你当做了人质。他最怕的两件事,其一是杨家与我联手,其二,便是我来日不肯交还兵权。不过,你不要怕。”他俯身贴近她的脸颊,笑了笑,
  “做个好梦,绥绥。”
  绥绥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茫然中叫了一声:“李重骏!”
  他却先一步跨出了殿门,从外面紧紧闩上了它。
  “你去哪里!发生什么了!太子殿下——李重骏!高骋!放我出去!”绥绥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又落入了另一个圈套,她砰砰地砸着沉重的殿门,满头是汗,“李重骏!李重骏!”
  他们已经走上了飞阁,那呼叫在身后的暗夜里渐渐地远了,听不见了。
  疾步走过飞阁的栈道,李重骏仍在整理他的革带,上面蹭了些斑斑的血迹,已经凝干成了暗红色。高骋无言地看了看,李重骏只摇摇头道:“不碍事。”
  他神色凝重:“怎么样了。”
  高骋立刻道:“皆按殿下计划进行。”
  飞阁凌空而建,接通宫殿,从上面眺望,可以远远看到西北混乱的火光。宝船早已经烧完了,那点点火光急促地移动着,显然都是举着火把的人,夜风吹过来,隐隐可以听见厉声的叫喊。
  高骋道:“犬台宫与虎苑的闸门皆被打开,法事声响惊动了畜生,夜里黑,逃窜下山才被发觉。赵将军领着神武军抵御,不敌。”他顿了顿,“陛下急招众皇子护驾,曹王已经领命去了……”
  李重骏没说话。
  他垂下眼睛,掩盖眼底那一丝讥诮的笑意。
  第七十六章 生事
  “来人呐!高骋!来人呐!”
  绥绥仍砰砰打着殿门,沉重的朱门在黑暗中像泼着凝干的血。见无人回应,绥绥索性冲到窗前扯开了窗纱,趴在窗前正欲大叫,却被眼前的情形震住了。
  西北方浓烟浩漫,遍山火光愈烧愈烈,如同岩浆奔涌,映亮了大半宫城碧色的琉璃瓦,映得天边一片赤金。
  是山上着火了吗?
  她不仅震惊,更隐隐觉得不安。
  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很奇怪,高骋欲言又止的,李重骏更是一点儿也不慌张,还笑着同她道别,那松闲的语气,好像把她关在这里也是他的筹划。
  他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她想着,忽听见隐隐噼里啪啦的锐响,仿佛利物击打刺穿了硬物。绥绥循声看去,只见那渺茫的火光里一道道细长的划过,纷纷砸在殿宇檐脊上。
  竟然是箭矢!
  箭如雨发,越来越紧,织锦似的夜空像被割裂成一席破布,在夜风中颤抖着。
  绥绥心里发怔,忙藏到了窗槛下躲避流矢。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等待着,等待殿门被打开,等待李重骏来找到她,然后再一次向她解释这一切,解释他的苦衷。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真的被打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李重骏。
  是阿成!不管是谁了,只要是李重骏的人,绥绥便像看见亲人一样。她爬起来扑过去,不等他开口,抓住他的领子大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成本来是很松快的性子,此刻却神色凝重。他很快带走了绥绥,她所在的宫殿偏僻得很,外面都是竹林下的羊肠小路,竹叶簌簌作响,有种寒夜的冷气。绥绥一直被带到宽阔的御道上,才看见许多穿绿的宫人跌跌撞撞迎面跑来。
  他们个个蓬头散发,大声叫嚷着,有的手里还拿着剑戟之类的武器,映在身后漫天的火光里,脸庞也闪着橙红的光。
  绥绥听见有人大叫:“贼人!有贼人造反!”
  她急得要死,大声问阿成:“造反?是谁造反!”
  阿成用一件罩袍裹着绥绥,径直顺着御街快步走去,也不知要走到哪里,一路断断续续给她讲了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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