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494节

  他说的很慢,双手搭在了腿上,身子渐渐前倾。
  “这些东西,这些罪证。”
  “可否定一个诛九族?”
  孔公鉴浑身一颤,在他身后的那些孔家族人们也是一阵的心惊胆战。
  朱家要灭孔了吗?
  因为朝廷基本很难在如此短时间内产生这样的改变和决定。
  孔公鉴胸口一阵阵剧烈的欺负着,脑袋持续不断的发晕,嗓子眼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腹腔里翻江倒海几欲狂吐不止。
  诛九族。
  这是一个在洪武朝属于高频的词语了。
  每一次都是无数的人头落地,数以万计的人发配边疆,罚入贱籍。
  孔公鉴眼中已经没了光亮。
  按照这些摆在眼前,已经查明了的证据而言,足够给孔家定一个诛九族了。即便孔家是圣人世家,即便衍圣公是当朝文官第一,即便天下读书人都要对着孔府喊一声师门。
  “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长久的沉默以后,孔公鉴双眼含血的抬起头,沉闷的问了一句。
  这厮不会提前死了吧。
  看着孔公鉴此刻的模样,朱允熥心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拍了拍木箱子,梆梆作响:“孔家能给什么?”
  孔公鉴双眼闪烁了一下,孔家能给的东西很多,但能被太孙看入眼的,恐怕也就少之又少了。
  朱允熥却是继续道:“孔圣的学问,天下人人都在学。孔府,各房人丁兴旺,南边还有一宗。你觉得,你如今能给孤什么?”
  朱允熥毫不保留的将孔家的底给撕开。
  衍圣公的爵位,朝廷可以换给孔府小房,甚至是南宗。
  孔公鉴整个人三魂七魄像是都丢了一样,脖子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的捏住。
  窒息感,无力感,像是被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水底。
  只是瞬息之间,孔公鉴已经是浑身汗如雨下,身上那一件件的绫罗绸缎,从里湿到外。
  然而在孔公鉴的身后,那些非是孔府大房出身的族人,此刻的脸色却是颇有些不同寻常了起来。
  他们没了因为孔府三太老爷还死在这里,没有因为那成箱的孔府罪证,就彻底的沉浸在惶恐和不安之中。
  皇太孙最后的话说的很清楚。
  孔公鉴失去了所有谈判的资本,或者说是衍圣公一系被剥夺了谈判的地位。
  阴凉下的朱高炽无声默默的抬起头,望着大成殿顶上的天空。天很蓝,云很白,微风浮动,白云悠悠。
  朱允熥站起来身,从孔公鉴的眼前走过,走下大成殿前的台阶,站在下面的空地上。
  “累及九族之罪,皆在此处。”
  朱允熥左手一振,背到了身后,右手转着那只玉扳指,目光深邃而锋利:“孔氏,可敢引颈一试否?”
  孔公鉴跌跌撞撞,双手双脚在地上胡乱的趴着,从台阶上的过廊滚了下来,到了朱允熥的脚前已经是不成体统。
  “孔氏不敢,乞求殿下赎罪,孔氏愿为殿下鞍前马后,愿以殿下锋芒所指而往。”
  然而没人回应孔公鉴的臣服和效忠。
  当耳边传来脚步声,到孔公鉴抬起头的时候,朱允熥早已悄然离去,官兵们则是重新四人一组,抬着那些装满罪证的木箱子撤离孔庙。
  这算怎么一回事?
  孔公鉴两眼茫然的望着那些自行离去的官兵,只觉得自己今天一颗心当真是七上八下。
  那些能叫孔氏一族九族尽诛的罪证,已经展露在了孔家人面前,现在只是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给拿走了。
  孔公鉴茫然的回过头,看向孔府的族人们。
  只是这一眼,却让孔公鉴后背再一次惊起一层冷汗。
  在孔公鉴的视线里,这些往日里熟悉的族人,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三太老爷那一支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怨恨和愤怒。
  至于其他的,不是大房的族人们,更是多了一些嘲讽和看好戏的神色。
  似乎。
  皇太孙最后留下的那几句,终究是在孔家人的心中掀起了一圈圈的浮想着的涟漪。
  而那些可以诛了孔家九族的罪证被带走,就是最好的证明。
  孔公鉴如芒在背,袖中的手掌轻轻的颤抖着,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只是族人们这一次没有给他这位下一任衍圣公接班人太多的友善,大多数的人都借口要为孔家三太老爷收殓回府,前呼后拥的由大成殿旁的那扇侧门挤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孔府大房的人,还陪在大成殿前,等候着孔公鉴的开口。
  孔公鉴的胞弟就在余下的大房人群中。
  “兄长,眼下我们该怎么做?他们这帮人,多是见利忘义之人。父亲刚刚南下入京觐见陛下,此刻不过是太孙殿下的几句挑动,他们便都忘了规矩,忘了身份。”
  孔公鉴回身看向说话的胞弟,上前轻轻的拍着对方的脸颊,凄惨的笑了一声:“现在不是我们该怎么做,而是我们能怎么做。不过你……你们都不用担心,便是有罪,也不该牵连到所有人,咱们孔家风雨千年,什么样的磨难没有经历过?”
  有大房的人还想说话,孔公鉴却是摆摆手,眼神递了过去:“都回府吧,还有三太老爷的后事要料理。”
  ……
  “孔家的后事该如何料理?”
  孔庙正门外,朱高炽看向走在前头的朱允熥,低声询问了一句。
  朱允熥几步路走的很是悠闲,似乎这大军云集的旷野,是片郊游场一样。
  他回头看向小胖,挑眉问道:“派去截下衍圣公,请他回来的人都过去了吗?”
  朱高炽回道:“我们消息得的晚,不过衍圣公入京用的都是仪仗和车轿,人多,走的慢。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便能将人给请回来了。”
  “回来就成。”朱允熥嗯了一声,点着头,颇是煞有其事道:“孤虽才疏学浅,可也领了个权同陛下的旨。衍圣公年长,千里南下,恐水土不服,还是不要这么一年一年的走了。今年便在这里,有什么事只管说了,孤回京了再转达给陛下知晓。”
  朱高炽翻翻白眼:“这里没有孔家人,你说这样白费口水?”
  朱允熥却是忽的咧开嘴:“我这不是怕我自己给忘了借口吗,提前预习一遍。”
  朱高炽颇是烦躁的甩甩手,皱眉道:“你还没说孔家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收场呢。”
  “如何收场?”朱允熥挑眉看向朱高炽,脸上露出疑惑。
  他上前,挥手搭在了小胖的肩膀上:“炽哥儿啊,你现在看看周围,看看这周边的一切,你看到了什么?”
  朱高炽有些懵,哼哼道:“旷野,壕沟,木墙,庄稼地。”
  他将所有看到的东西,都给说了出来。
  “不!”
  朱允熥却是矢口否认,提声道:“都不是!是剥削!是孔家这等圣人世家,对那些穷苦人家彻彻底底的剥削!”
  朱高炽张大了嘴巴:“你要……”
  “既然有剥削,我便要在此亲手消灭所有的剥削!”
  朱允熥收回手,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望向孔庙外的旷野:“来人。”
  ……
  第四百一十章 圣人的另一种用法
  朱高炽有些不解,望着开始招呼人过来听令的朱允熥,他有点不明白,现在有了对付孔家的罪证,为何却忽然选择了收手。
  尽管,那成箱的账册罄书难尽孔家这么多年所犯的事情,但若是当真说要株连九族,其实还是会有很大的阻力和不可行性。
  毕竟一个圣人世家,就足够任何一家朝廷,在面对这个问题时,要慎重考虑后果。
  眼下解缙他们发扬心学虽然有几年了,但天底下还是理学居多,根深蒂固。若要朝堂之上皆是新思想的读书人,还得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努力。
  孔家不可轻易动。
  没有更大的罪证,是难以堵着天下悠悠众口,而彻底将孔家的影响在朝堂之上抹去,也无法在天下人心中压住孔家这尊牌位。
  但是压制,让孔府屈从,眼下却是可以做到的。至少孔公鉴这一支衍圣公爵位继承的大房,不可能甘心爵位被旁人顶走。
  但现在却还是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啊。
  朱高炽看着张辉麾下的一名锦衣卫旗官赶了过来,目光不由移了过去。
  “殿下。”
  朱允熥嗯了声,说道:“兖州府及下辖县,有司主官,都羁了吧,拘到这里来。”
  旗官抱拳:“属下领命。”
  朱允熥却继续道:“想来,文选司对河南道那边官缺的选任也都出发离京了,当是走的运河。再派些人去徐州府等着,带上孤的手书,点半数人带过来。”
  旗官停了一下,微微抬头。
  这操作不符合流程。
  朱允熥扫了旗官一眼:“只要那些心学出身观政的。”
  锦衣卫旗官立马抱拳低头:“属下明白。”
  应了话,旗官躬身候了两息,不再听到有教令下来,这才抱拳低头慢慢后退,最后折身快步离去。
  不远,传来了一阵轰鸣声。
  土石飞溅,不知情的护卫们赶忙上前,将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围住。
  没多久,朱尚炳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嘴里吐了几口带着土的唾沫:“是张志远他们在用火药炸壕沟。”
  朱高炽顿时哭笑不得,一路往曲阜而来,就接到张志远他们都干了什么事,现在不想竟然还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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