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好像总是这样,外人看来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她都能轻松拿到,可到手以后,她才发现这些都不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
  递交辞呈的那一刻,除了感觉终于松了口气之外,她觉得自己任性之余又怀疑自己有点毛病,但后来也释然了,毕竟人总得得到几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她半开玩笑地跟父母说,自己以后可能要吃一段时间的西北风,不知道二老能不能发发善心,先管几顿饭。
  最后她妈妈翻了个白眼,说:“不管。裸辞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自己上街要饭去,可别跟人说你是我闺女。。”
  她爸爸攮了她妈一下,说:“这什么话,当然能管了,我们还能把你撵出去?”
  叶扉安:“……”
  “也是我们不好,”父母对视一眼,算是统一了口径,叶峰说,“当年你报志愿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多关心几句,你可能就不会那么干脆地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了。”
  他们工作一直很忙,总感觉亏欠女儿太多,见到她,好像老是带着愧疚似的,她遇到点挫折,帮她分析完问题,总要往自己身上揽点责任。叶扉安嬉皮笑脸地打岔:“哪的话,以后还要仰仗二位大人照顾,哎哟,你看我这个蹭吃蹭喝还空着手来……”
  二老的工作,含金量都会随着时间沉淀,这个岁数了也都不空闲,都没空听她在这里散德行,说了几句话各自离开了。叶扉安在门口目送两人出门时已经临近中午,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才摸到手机壳,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辞了职,现在是闲人一个。
  可她这几年早就把忙碌当成生活的本色了,因为一旦闲下来,总是忍不住想到喻良。
  叶扉安对着家里的一盆绿植发了会呆,还是看了看手机消息,然后手指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喻良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y:谢谢你送我到酒店,我把房费转给你吧。
  y:最近有空吗?我想当面谢谢你。
  叶扉安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盯着这两行消息看了半天,小心地打字。
  a:好。
  a:今晚一起吃饭吧,地点你定。
  ……
  附中离s大很近,附近有个老小区,门前的步行街从附中南门口的学院路分出支流,叫“飞龙街”,两边一水的餐馆和小商铺,冬天街边的糖炒栗子跟鸡蛋灌饼飘香十里,不少学生周末在这里逛街。从前班里学生爱去的一家餐馆叫“胖哥家常菜”,转眼过了十年,喻良看到门头,仿佛还能想象出这家店的拉面入口的香味。
  之前她跟叶扉安一个爱吃辣一个爱吃酸,一起吃面总要各自把自己的碗里加调料加到变色。如今喻良每顿吃什么总算能完全看自己意愿,可不知为何,她再不像少年时那样对口味浓烈的食物,她有空做饭时爱煲汤,碗里清汤寡水,跟她过的日子一样平淡。
  胖哥已经变成了“胖叔”,女儿都上六年级了,还没开学,正趴在收银台上练字。这里学生来来往往,胖哥没认出她俩来,一看是生面孔,好像把她们当成了s大的学生,热情地介绍店里的招牌菜,她俩要了个小包间,各自点了两个小菜,面对面坐着,心照不宣地沉默不语。
  “昨天谢谢你送我去酒店。”喻良开口打破了尴尬,“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
  上了一道山药羊肉汤,叶扉安下意识把放在自己这边的辣椒罐推到喻良这边,拿到一半却好像迟疑了,问:“你现在……还爱吃辣吗?”
  这话里的犹豫和小心翼翼几乎掩饰不住,喻良的心猛地一跳。
  她才意识到,缺席彼此人生的不只有她一个人。这空白的十年是一道鸿沟天堑,横在两人之间,她都无法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变”。
  “能。”
  她撒了个谎,给自己盛上汤,加了一大勺辣椒,几乎把自己辣出了眼泪,好在热汤热气氤氲,叶扉安看不见。喻良面不改色地抽了张纸巾擦擦眼角,若无其事地问:“你和你……爱人,还好吗?”
  叶扉安:“什么?”
  “你不是有孩子了吗,什么时候结的婚?”第一句话说出口以后,接下去就容易多了,喻良甚至都没想到自己会问得这么轻松,“怎么结婚也不说一声,问了一圈同学,都说不知道。”
  叶扉安皱着眉头,半天才“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喻良疑惑地抬头,看见叶扉安没忍住,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喻良纳闷。
  “我那天带的小孩,是我表姐的儿子,她跟我姐夫出差了,刚好我闲着,就帮忙送我表弟来上学,顺便带他们儿子回一趟我外婆家。”
  喻良愣住了。
  “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叶扉安一字一句地解释,又仿佛在剖白什么,“我这几年一直单身,再也没遇见……”再也没遇见像你一样走进我心里的人。
  剩下的半句,她没说出口,只是垂眸拿汤匙搅弄着碗里的热汤,半晌,才轻声问:“你呢?”
  喻良张了张嘴,知道真相的时候有点哭笑不得。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她对上叶扉安的眼睛,无意识地捏着瓷碗的外缘,指尖被烫红了也没有知觉,直到看清那双眼睛里隐约的期待。
  她低下头:“我也是。”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最后一道菜,包厢外散桌的笑声涌进来,叶扉安帮忙挪了挪桌上的杯盘,喻良感觉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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