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会错意了吧,我送会送小巧些的,那个沉,看着不聪明。你拿着有失身份。”
  “是吗”她低下头,只是笑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谁送人东西会送这个,回去再攒两个月,能给她买更好的。
  江夫人太过坚决,起初好说歹说动摇不得,兄长一天天拖着不成家,主母哪能厚此薄彼,于是两边都催不得。江依是后来才知道我在外面过得很好,自在极了,有勇有谋潇洒恣意,那时已经不做念想了,一门心思扑在别的事上,似乎是块旧心病,最好的机会在多年前错过了,她年岁渐长,虽说聪颖过人,却早不是少年心性,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游移不定。摆在面前的事一个不好的结果和一个更不好的结果,母亲忧心,让她快来见我。
  从前噩梦心悸都不是假的,忧思损身,遇见我之后安稳许多,这几天不在她身边,怕是又犯了,脸色也不好。
  我想陪她睡下,江依没有推拒,找了床被子盖上。她说没事,之前那么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就是想让我和她在一块,夜里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从前一直是一个人。
  她洗漱干净,把我拦在床头。
  要不是身上闻不出酒气,我真以为她醉了。
  “你不走,是要给我贺寿?”我没搭话,她自顾自说着。
  她衣衫太薄,好像只有一层,我一摸,能隔开料子碰见皮肉下面的那身骨头。
  ……
  ……
  ……
  她趴在我肩上缓了很久,一个人跑到浴房,回来时满身是水。
  净手、漱口、梳发,最后照了很久镜子,回房时已经很晚了,她一边看书一边梳发,不多会也歇下了。我们隔开好远,被角蹭不到被角。江依还是睡不好,半夜起来轻手轻脚下床走到外面,又是镯子,她的镯子好结实,经得住这么磕打。
  卧房和书房连着,中间屏风隔开,好大的屏风,有两匹马那么高,比一条街还要宽。
  她走到最那头,影子被烛光打在屏风上,肩上有几只鸟雀,手边就是青山,她靠在墙上,走近书架。
  张望着,蹲下来,撑着桌角起身,深一脚浅一脚,绕开桌子转圈。
  肩膀抵在书架上,拳头也落在那一侧,砚台的响动清脆,和她的镯子一样。捶一下,那些书就交错着倾斜,像春天的竹笋闻雷声而动,浇灌几滴雨水便开始窜个子,如同飞在巷子里的风,沉重克制地穿街而过。
  不同之处在于她来去自由,街角的风总是很勉强,有时太轻,有时太急,很艰难地塞进来,偶尔刮起一阵。要么就太过剧烈,梧桐叶乘风而起,飞上云天。
  她没有回来,我坐在床上,看她在书房的屏风后点了两盏灯,挂上灯罩埋头写字,写一张团一张,不嫌麻烦,捡起来展开折好撕干净。
  我跟她说过,写废了不能老撕,反过面画画算数都行,如清姐姐就喜欢攒着废书稿,一筐一筐撞齐了放好。
  过了有一会儿,似乎实在写不下去,站起来把纸烧了,那些黑烟熏人,烧了两张改到屋外烧去了。外面谁家狗叫,传到前厅院子里,天上残月挂在枝头,江依关上门,坐回桌前。
  怎么离那么远,还是能看出大概,她又蹲下了。我叫她,压着嗓子迷迷糊糊喊了两声,没人应,过会儿她回来,没发觉床帐被人动过。她身上有没擦干的水珠,是在外面用凉水洗了把脸。
  把手搓热之后轻轻拍我,说是起夜,吵到我了,问我要不要水。
  我摇摇头,抱着被子。
  背过身睡会不会太冷漠了?我总是这样。于是翻了个身,膝盖顶到她的腿,额头好像碰到了她的肋骨。江依倚在床头,静静看了很久。
  她心里好似在打赌,倘若我转过来,只要转过来,就要抱一抱我。我听见她俯下身,轻轻吻我眉间。
  香气一散,她突然伸手,往我领子下面摸,吓得我一抖,衣裳早睡乱了,领口不知道松成什么样子。
  ……
  ……
  ……
  她拈起那根头发,自我怀中拽出来,那根头发那么长,好像嵌进棉线经纬间,我没睁眼,她扯住的当真是发丝吗。仿佛是将衣物的丝丝缕缕尽数扯开,取之无禁,热风从我身上撤下。一根发丝落地,声响微小,像蜘蛛结网,透亮无色的细丝缠住指尖。
  倘若嵌进布料里,紧得好似融于一物,我没察觉是应该的。
  江依将我领口合好,顺我的衣带,自己也躺下,抱住我的手臂与我额间相抵。
  作者有话要说:
  崩溃……
  第31章 常在人寰
  江依做了错事。起因是实在忍不了,她想看看从前那些藏在暗处的翻云覆雨手死前挣扎的丑相,死的是书文不是我,我不能替她评判,江依有本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愿意对她言听计从。
  我把她给的那块玉石还了回去,原本挂的香铃让我掏空了,既然是书文给她的信物,应该物归原主。
  可想一位吃了熊心豹胆的江南姑娘,和我一样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两三年前去到北方边境,黄沙戈壁,清月之下片刻极寒,日头上来火烤一般。江依徒步行路,弄丢了马匹,野风通天之势,卷起十几层楼台那样高的黄沙,只身走在荒野,一无所有时仅有那块温玉,被攥得要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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