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想到来松江一年半的种种辛苦,赵显忠几乎要落泪,可衙门里人多眼杂,自己出身立场,也没有与沈家投诚的道理,苦笑道:“六房都是资深老吏,我虽是掌印官,可也看不到之事,听不到之言,偏生老吏奸猾,欺上瞒下、管会做假,即便捅出篓子,看着也是分毫不沾你,尽是我这主官之责。”
  沈理听出赵显忠的真挚,可这意有所指的话似乎也正验证了某种不祥猜想。
  只是赵显忠话中推脱之意显露,眼下也不是对质的时候,沈理端起茶杯,垂下眼帘,道:“清者自清,赵府台也勿要太过担心,既是晓得老吏奸猾,多加提防勿要被算计就是,省得白担了个罪名儿,损了前程。”
  这番话有些指点、告诫之意,听着并不顺耳,赵显忠却是心中激动。看来沈理明白自己的话中之意,知晓府衙另有人作祟,不是自己故意与沈家为敌。
  赵显忠心中宽怀不已,如此一来,就算钦差是谢阁老的人,自己也不怕了,有了这番示好,过后也有缓和的余地。
  一顿午饭,宾主各怀心思,吃的客客气气,看着倒似热络不少。
  沈理面带从容而来,成为知府座上宾,不知落到多少人眼中。之前衙门里传言沈家要败了的老吏们,少不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沈家是不是另有底牌。
  等到沈理从容而去,半点不见焦色,落到府衙众人眼中,更是觉得猜测当真。曾经对沈家有落井下石举动的人少不得暗暗后悔,想着该如何找补;依旧与沈家暗中保持往来的人,则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庆幸不已。
  沈理没有回宗房老宅,而是去了自家在城里的宅子,不过是三进,是沈理中状元后族中给修葺增建的。直到进了宅子,再不见外人,沈理的神色才沉重下来,没有了方才的从容。
  沈瑞没有回来,只翟进山回来回话。
  “三房沈珠!”因为有七房老太爷的遗言在,沈理并不意外。
  不过对于沈瑞将沈珠带走,沈理并不赞成。在他眼中,沈瑞如今虽有了功名,可毕竟弱冠之年,还是孩子,即便考虑事情缜密,可让他去逼问沈珠口供则有些过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沈珠勾结的到底是什么人。”沈理皱眉道。
  翟进山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沈理心下一动:“瑞哥儿问出什么了?”
  翟进山摇头又点头道:“小人来时没问出什么,估摸现下差不多了?”
  沈理挑眉道:“瑞哥儿做了什么?”
  翟进山讪讪道:“瑞二爷似精通刑讯之法,叫人预备了宣纸。”
  沈理也是看惯杂书的,自然晓得宣纸与刑讯之间的联系。沈瑞给人印象冷淡,可知晓他的人都晓得,他性子纯良,并非暴虐性子,待人极为宽和。这样的刑讯法子,不伤皮毛不见血,有个雅称“雨浇梅花”,似乎正合沈瑞仁善的性子。
  沈理晓得这松江城内外,盯着自己的人不少,想着沈瑞平日处事的稳妥,将心中焦急放下,吩咐翟进山两句,自己回宗房去了。
  城外农庄中,沈珠丝毫感觉不到沈瑞的“仁善”,大口的喘息,胸口跟风箱一般:“沈瑞,我操你祖宗,你这是谋杀,你这混账王八蛋!”
  沈瑞只冷淡的看着,冷声道:“看来珠九爷精力十足,那就再来一遍‘雨浇梅花’。”
  沈珠四肢被缚,身上一哆嗦,脸上满是祈求:“瑞哥儿,好弟弟,咱们是未出五服的从从堂兄弟,你就饶了我吧。”
  沈瑞却不愿与他废话,沈玲是沈珠的堂兄弟,沈琦是族兄弟,也没见他少陷害哪个,还是下落不明的琦二奶奶母子。
  旁边动手护卫,已经拿着宣纸,在水盆里浸湿,覆在沈珠脸上。
  沈珠拼命挣扎,可脸上还是被覆得严严实实,他还在想如何求饶,就听沈瑞吩咐道:“不要停,听说有人能熬九九八十一张,且看看咱们珠九爷的能耐如何。”
  脸上的宣纸一张一张增多,早已过了方才试探性的十几张。沈珠只觉得脑袋里都是星星,嘴巴堵得严严实实,胸口跟压了泰山一般。他堵着的嘴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依稀能听出是求饶。
  施行的护卫拿着宣纸,看着面色发青的沈珠,看着沈瑞有些迟疑。
  沈瑞敲了敲桌子:“继续。”
  护卫继续,沈珠已经是无力挣扎,眼前都是星星,心中后悔莫及。他想要告诉沈瑞,他知道错了,给他一次机会自己一定将功补过,告诉沈瑞沈家的仇人到底是谁,一时间他又是怨恨不已,为什么自己成为鱼肉,要接受沈瑞的审判。
  护卫一张一张宣纸还是继续,沈珠的意识已经模糊。他脑子里回忆是童年的画面,当年他曾与四房的沈瑾、五房的沈全一起启蒙,可蒙师称赞的是他。
  沈瑞看着沈珠变得不动,看着沈珠失禁,屋子里多了尿骚与恶臭味,才示意护卫停手。
  沈珠脸上厚厚的宣纸足有几十张,沈瑞亲自揭了下去。沈珠脸色青白,如死鱼一般,已经没有大声喘息的力气,只鼻翼微微颤抖,显示他还活着。
  沈瑞没有给他缓和的时间,一盆冷水泼上去,沈珠立时抽搐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要不要再试一次?”沈瑞轻声道。
  沈珠的眼神紧缩,忙摇头道:“不要,我说,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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