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2章

  如此一来,连李氏也瞒不得了。
  李氏听了实情,泪流满脸,却是比曹颙想像中的坚强。她扶了曹颙的胳膊,喃喃道:“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还请母亲节哀,省的父亲难过,也……不安心。”曹颙含泪劝道。
  李氏用帕子捂住嘴巴,无声哭泣……
  连太医都掐不准曹寅的时间,曹颙也不敢耽搁,使人往平郡王府与国公府送信。
  东府诸位,下晌当差上学回来,也都得了消息,齐齐来西府。
  黄昏时分,曹颐与曹佳氏的马车都到了。讷尔苏七月间随着十四阿哥一道往热河去了,塞什图也因差事出京。
  就算是心急如焚,众人也晓得不是哭的时候。待曹寅半夜醒来时,众人围着曹寅炕边,亦都是强颜欢笑。
  曹寅用了一碗小米粥,喝了半碗药,精神看着好些。
  他看到曹佳氏也在,不赞成的摇摇头,道:“何以至此,竟劳贵人前来?”
  “在父亲面前,我只是长女颜儿。出嫁十余年,父亲就不认女儿了么?忒是偏心。”曹佳氏忍着悲伤,嗔怪道。
  曹寅露出几分笑意,道:“王爷仁厚,贵人也当收敛收敛脾气。淑慎有加,温恭益懋,方不愧圣恩。”
  “慈父严命,女儿自是谨记恪守。”曹佳氏躬身应道。
  曹寅看了,甚是欣慰,转向曹颐,轻声道:“汝幼年颠簸,性子略有偏激。往后当修身养性,惜福宽怀为主,吾儿谨记。”
  曹颐这边,眼泪已经簌簌落下,她不敢抬头,低头站在曹佳氏身后,哑着嗓子道:“父亲放心,女儿记下了。”
  连说了几句话,曹寅这边又开始咳起来。
  李氏坐在炕边,给曹寅擦了擦嘴角,含泪道:“若是乏了,老爷歇歇再说。”
  连咳了几声,曹寅面色越发红,眼睛比方才亮了不少。曹颙在旁见状,晓得这差不多就是“灵光反照”,只痛得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身上木木的。
  曹寅对李氏摆摆手,看向兆佳氏,道:“弟妹为曹家生儿育女,可当得上曹家功臣。只是身为女子,性子太过刚毅,并不是积福之兆。孩子们都大了,往后诸事三思,总会有福报。”
  兆佳氏性子再倔,眼下也嘴硬不起来,哽咽着说道:“大伯,颙哥儿、长生同东院您几个侄儿都小,还离不开大伯。大伯要早日好起来,孩子们才能有主心骨。”
  曹寅只是笑笑,没有应答,指了指曹项同曹頫,对曹颙道:“为父手稿,学问经济之作,你同老四均分,诗作词稿留给小五。”
  “是。”曹颙使劲的攥着拳头,才吐出一个字。
  曹寅轻轻颔首,看着曹颂道:“只要侄儿戒了鲁莽,良善本分持家……就是曹家之福。”
  曹颂这边,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俯身在的道:“侄子再不敢让大伯操心,还望大伯体恤侄儿,长命百岁,让侄儿们得进孝心。”
  他这一跪,曹项同曹頫两个也都跟着跪下。
  曹寅伸出胳膊,想要唤他们起来,又觉得眼前一阵阵发花。
  还是曹佳氏瞧着父亲不对劲,忙对初瑜吩咐道:“快抱孩子们进来,让父亲瞧瞧长生同孙子孙女们……”
  长生同天佑他们几个小的,都在外间,由东府静惠妯娌几个看护。
  听到里屋动静不对,她们就牵着孩子们进了里屋。
  曹寅说了半晌话,已是用尽了力气,视线从几个孩子脸上滑过。只有在看到稚嫩的长生与还是小大人的长孙天佑时,才停留片刻。
  接下来,他又是一阵咳,嘴角已经现出血迹。
  “老爷……”李氏低呼一声,拉住曹寅的手,已经难掩悲音。
  曹寅回握李氏,看着她说道:“夫人本出自富贵乡,下降曹家,是曹家与寅亏待了夫人……夫人莫要怪罪……”
  “老爷莫要臊我,失父孤女,能嫁老爷为妻,生儿育女,是我之大福气。”李氏一边拿帕子擦曹寅的嘴角,一边说道。
  曹寅神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曹颙这会儿功夫,除了麻木,还是麻木。那种身体里被抽了筋骨的无力感,使得他想要堆倒在地。但是又晓得,自己为人子,为人父,还有要担当的责任,不是想要倒下就是倒下的。
  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不知何时,已经是泪落满襟。
  曹寅只觉得视线已经模糊,在人群中扫了好几遍,才定格在曹颙身上,道:“颙儿,百宝格……遗折……御前……”
  话音未落,他胳膊一垂,已经倒在李氏怀中,像是睡着了似的。
  屋子里,一片哀声。窗外秋风秋雨,似吼似泣,天地之间,只剩悲音……
  ps: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宋,梅尧臣《残菊》
  第0802章 丧家
  热河,避暑山庄。
  圣驾是九月初七回驻热河的,康熙歇了几日,才缓和些精神。看着几案上放的白封折子,康熙心里叹了口气。
  这又是谁没了?自打入秋以来,三五日便有报丧的折子到御前。康熙初年那些老臣早已凋零殆尽,就是康熙中期启用的那些臣子,也到了致仕隐退的年纪。
  他,越来越像个孤家寡人。
  待看到“二等伯曹寅”五字,康熙不由睁大了眼睛,一手撑着炕几,上身往前探着,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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