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太子府西北角有个隐秘的院落,与前院隔着荷花池,后花园,冗长而错综复杂的连廊。
  连廊附近人影寥寥,几乎连个下人都没有。
  原本看守禁院的朱雀受命出城去五皇子辖地,期间被派过来了六名挎刀侍卫军。
  就如同雕塑一般立在距离不远处。
  既不靠近院落附近,也尽职尽责丝毫不敢懈怠的盯守着。
  玄色衣袂翻飞,侍卫警觉望去,视线里映入熠熠生辉的蟒纹下摆。
  前襟蛟龙身躯盘曲,气势磅礴。
  巨大的威压令人遍体生寒,几个侍卫齐刷刷的垂首跪在地上。
  “殿下!”
  金贵身影只如一道风流般从眼前掠过,脚步未停走动间都挂带着明显沉郁。
  晃过的瞬间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禁院内有一些身姿纤细的单薄身影,见到太子不但未显现任何喜悦,反而下意识瑟缩着屏住呼吸。
  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如同被囚禁于牢笼的艳丽丝雀,姹紫嫣红却孤寂寥寥。
  但那个给人无限恐惧与胆寒的身影并未舍下一丝一毫的余光。
  而是步伐生风的掠过了与其他别无二致的房屋,径直走向了偏僻处。
  石门沉重,阶梯逼仄。
  迈入便有一股泛着潮气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华贵的明黄缎面从狭窄的阶梯掠过,衣角的牵丝金线熠熠生辉,迅速擦拂过脚下土尘。
  那生来的高贵与累积的污浊相触碰,即刻便沾染了无数的肮脏与尘埃。
  异常刺目扎眼。
  阶梯尽头的霉味,血腥味,潮湿气息源源不断的朝着出口散发,扑到身上渗进鼻腔。
  令人窒息又作呕。
  越往里走,喷洒滴落的污浊越发明显。
  那些发黑的,泛红的,都是新旧重重叠加不知年月的血迹。
  与那些消逝在世间,仿若从未存在的生命一般,慢慢干涸。
  只留下了不再鲜活的陈旧痕迹在无声呐喊。
  不沾烟尘没有半分褶皱的储君蟒袍就掠过了那些污浊,一路踩踏着肮脏与不堪。
  举步生风的来到了阴暗的尽头。
  密不透风没有任何与外界联通的空隙,使得这个昏暗的空间潮湿浑浊。
  墙壁是喷溅泛黑的血迹,和缝隙丛生的青苔。
  脚下是也已经趋于潮湿的稻草,没有给这令人心如死灰的牢笼缓解分毫的冰冷。
  太子没有给仓皇跪地行礼的玄翼与紫雁任何一声回应。
  好似看不到听不见般,直直的迈进了牢狱中。
  龙纹高靴就踩踏在那些枯败的稻草中,他的鞋尖染上了脏污,衣摆渗入了腥臭。
  也仿似没有任何察觉一般,目光心无旁骛的紧紧盯向被捆在枷锁上,四肢垂落,好似并无意识的人。
  萧争的发丝凌乱,与干涸的血迹混杂贴在脸颊与耳侧。
  身上的黑衫已经褴褛,多道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
  与那些浸湿的衣料黏连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太子立在离他四五步外,伫立在原地未发一语。
  冷硬的眉梢,显现怒意疑惑的眸色,还有那难以平复呼吸明显起伏的胸膛。
  都无一不宣示着他的难以置信。
  广袖下的指节收紧,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着,朝着遍体鳞伤的人抬步靠近。
  步伐缓慢,每一步都仿似踏在自已难持的情绪上。
  掠过枷锁四周还潮湿黏腻不知何时留下的血迹,衣摆沾染血污一片。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人垂落的头顶发丝看了许久,目光从萧争染血的侧脸下颌缓缓掠过。
  盯着他已经被血迹染脏的耳垂,看向他血迹斑斑的下颌。
  萧争唇角被血液渲染的嫣红,却仍掩盖不住身受重伤的苍白与孱弱。
  宽袖自蟒纹衣襟前拂过,袖间骨节分明的指尖探向萧争垂落的下颌。
  像是无意避开那些即将干涸的血迹,就捏着他的下巴将脸缓缓撑起,苍白的面容就近在眼前。
  毫无血色,眉睫半垂,连眼角都是汗渍混杂着鲜血的脏污。
  可那明朗的眉梢,清秀的眼尾,和唇瓣柔和的那个小弧度。
  就是他日思夜想都无法放下的那个人。
  太子的动作仿似就停止在了此刻,在身后尾随而至接连跪在地上的几个暗卫注视下。
  就那么抬着指节,目光灼灼的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眉心猝然拧紧,眼神逐渐显现困扰。
  指节蓦然松下,贴着眼前人的侧颈探过咽喉,又贴着满是血污的暗卫服前襟掠过胸膛。
  太子的眉心皱的越来越深,幽暗的眸光闪烁。
  如黑暗处隐现的萤火般,没有过多的光亮。
  他念在心头记挂许久的那个俏丽身影,那个眼眸澄澈笑容灵动的姑娘。
  不拘小节活泼洒脱的小筝姑娘。
  他是个男人。
  他竟然,是个男人?!
  阴暗而令人遍体生寒的狭小空间里,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个暗卫。
  许久都没听见预想中殿下的暴喝与怒吼。
  没有迸发滔天的怒意。
  没有一声令下,将这个胆大包天欺瞒储君的刺客处死。
  就那么肩背生硬的伫立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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