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春光(重生) 第45节
以及...他们之间本就不可逾越的鸿沟。
纪黎感受着他指尖的微凉,鼻尖倏尔有些酸涩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曾在无数黑夜里的转辗反侧,而后默默舔舐伤口,把那些脓血流着泪咽下,等待凝结出一丝薄痂。
可当下,面对纪黎,心中千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叹息。
“我只是我...?”他的嗓音很低很轻,“纪黎,你扪心自问,每每望向我时,你有没有一丝,哪怕一丝...”
“真的践行你这句话,只是把我当成我?”
“当成席澈,不是你想要栽培的一把刀,不是你想要寻求的未来助力...”
“只是席澈,是你救下的那个少年。”话到了最后,近乎呢喃,“你有过吗...?”虽是在问,却早已有了答案。他的唇线渐渐拉直,脑子里渐渐浮现起一个,让他极为不想相信的猜测。
他不敢去多想。
“很晚了,你也累了。”无人窥见的暗处,牙齿紧紧咬着。
几乎忍受不了喉间哽咽般的震动,整个心脏沁出酸味。
衣摆遮掩下,骨节绞得泛白。
可他什么都不管,只是直直看着她,恍惚又无措,“逃避没有任何作用,唯有积极去解决问题,才能继续维持这段关系。”语调一直是平稳的。
纪黎眼睫垂下,抿了下唇角,慢慢地出了声,“我今晚去...就是要有个结果,把事情解决。”
席澈舔了舔嘴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问她,“所以呢?解决了吗?”到底是少年心性,面对另一个居心不轨的男人,在意便会悄无声息出现。
他发笑时眼睛里覆上光辉,零散的灯光一浸,眼底的光彩便露了出来。
冰冷的嘲讽,刺的人心间一颤。
那是赤裸裸的不信任。
“我...”她顿了顿,想到与谢允丞千丝万缕的那些联系,神情认真,“我还需要点时间...”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次,席澈却也只是如她一般,站在原地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模样在白蒙蒙的雾气中有些失真,夜色下让人看不真切,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纪黎不知席澈为何突然转了态度,悄悄去瞧他的神情。
吐出的每个字都谨慎之至,“...你别多想。”
她不似寻常那般温柔小意的女子,哄人更是毫无章法。
先前能安抚住席澈,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愿意接受这份哄意。
就像两人的关系,一直也大都是其中一方在紧紧拽着绳索。
故而,一旦那一方心生疲倦,松开索绳,这段关系也将不复存在。
她最后望了眼。
席澈的背影如旧,颀长,却不再那般瘦弱,隐约间已经有了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轮廓。
他一步步走远,好像冬日冷感的光。
在这黑夜里,散发着淡淡的星光,莹莹光亮始终伴随,自身却是疏离而遥远的。
......
夜色深沉,府邸里的灯火都已经尽数熄灭,唯有席澈这里的屋内还留有一盏光亮。
月光落在这一室的孤寂,一股凝结的冰霜,久久不化。
剩下的,仅有暗淡的眼睛和一身的冰凉。
少年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修长的手搁在案几上,手背脉络青筋凸起,五指的关节泛白。
他想起寺庙里,纪黎站在朦胧的月光下救他,在他被污蔑时站在他身旁为他辩护的模样——
她的身上有种不染红尘的骄矜清冷。
或许,大概就是那种遗世独立的干净与纯粹,让他一头扎了进去。
他本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执笔间,松散的墨发泻在肩头,将他一半的面容隐在阴翳下。
光影明灭,一切又归于平静,融进夜色。
后半夜,一丝风声也没有。
室内空无一人,留下的,只有桌上的一封信。
长夜漫漫。
星霜淡去了他的名字,最后一抹属于名姓的温柔,也一并掩埋在了这个风雪天里,空锁进于寥寥字句中。
翌日一早。
外头开始落起雨来,前几日的积雪还没有化,雨声簌簌渗进来,搅得纪黎心神有些不定。
竹丝白纹茶钟上头的烟业已不见,她还是坐在那里,看不清神色。
昨夜两人不欢而散,惹得她后半夜频频醒来。
故而今天一大早,精神头算不上好。
有心想去找席澈解释两句,可...
昨夜少年眼底的抵触做不得假。
她揉了揉眉心,练练字意图让自己平静些许。
谢允丞如今身后站着的是灵妃,是无数江南士林的文人,加之他以往就更亲近文臣。
可以想见,他如今得势的背后,这些读书人应当是帮了他大忙。
若说做交易,大概是他向这些文人们许诺了什么才对...
想到他如今年过弱冠还未娶妻,心中顿时明悟了几分。
四皇子妃的位置,甚至是...未来的皇后。
这份筹码,不可谓不动人。
思绪发散,她想事情时难免手下不稳,便歪了一道,好好的一篇字毁了。
王嬷嬷要来裁了前面的,她又不肯,只默默撕成了几页,随手撇在那里。
等了一会儿,席澈仍是没来找她,纪黎这才觉得有几丝不对。
昨夜的荒唐预感,似乎在这一刻成了真。
“嬷嬷,你去看看侧房那边...罢了,我自己去。”
冬日似乎总是阴沉的,凛冽寒风吹散鬓角处的碎发,刺得人眼眶泛红。
刚一走至屋外,她便有几分莫名的感觉。
室内一片寂静。
以往她总是习惯了席澈早早出门迎她的模样,时时刻刻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
现下片刻的安静,总是让人心头钝钝的。
门内,唯有一张纸被砚台随意压在桌上。
如她所料,四下无人。
第37章 惊啼声
透明的日光掉落树干又不堪负重地倾颓而下, 草丛被覆上厚厚的一层霜。
纪黎拿起纸张,未发一言。
她不愿往坏的方向去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手上的力道收紧,眼前渐渐被雾气弥漫, 不多时,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顺势砸在手背上, 冰冰凉凉的。
屋内角落处明明布有炭火, 可泪水的冷意似乎能透过皮肤。
心下一派冰凉, 万蚁噬心般丝丝缕缕地绞上来,锤得人生疼。
她后悔了。
她不该那么肆意妄为...
席澈自始至终都从未对不住她, 是她...
是她之过。
纪黎站在案几前, 喉间的酸涩蔓延开来,乃至话头都带着几分苦涩,“...走了吗?”
她有些愣神。
说这话时更像是骤然失去了什么,恍惚地在自言自语。
隐在裙摆下的手微微一颤, 长长的蒲睫便阴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只觉得似乎是疲惫极了, 似乎只有这样熟悉的环境才能让她放松下来。
与席澈相处的日子算不上长,可两人间的点点滴滴却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她。
少年的怀抱与体贴。
一切都如此清晰。
不多时, 王嬷嬷拿来了个帕子包着的东西。
浅色绢布上放着三四支珠花,被妥善地包了起来, 一看就是被人仔细收着的。
她伸手收在怀里, 珠花款式新颖, 是京都今年时兴的。
几支珠花, 沉甸甸的, 连带着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