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他喉咙滚动两下,最后还是咬紧牙关,不敢吭声。
  惊出的汗水,已经把全身长衫浸到湿透。
  踏,踏,踏,踏。
  正当气氛极为凝固,场面极为僵硬的时候。
  四个健壮奴仆抬着一顶软轿,脚下如飞,猛地停在槐荫斋门口。
  从里面走出一个手持白纸扇,两鬓微白的中年儒生。
  他双手抱拳,恭敬站在台阶底下,沉声道:
  “张东为人死板,不知变通,怠慢纪爷,还请包涵。
  佛爷刚收到纪爷登门,欲要见面的风声,立刻就派在下赶来。
  已经摆好酒席,待在河间坊的八苦别院等候。”
  坐在椅上的纪渊眼皮都未抬起,好像老僧入定,对于外界杂音充耳不闻。
  童关上前一步,代为问道:
  “你是哪个?”
  中年儒生略一拱手,回答道:
  “鄙人槐荫斋,宋顺,江湖朋友抬举,也唤我‘白纸扇’。”
  纪渊搭在座椅上的手指轻轻一动,闭目问道:
  “你是练气士?修道术的?”
  自报家门的宋顺心头微震,忽然感到全身上下都被看透,忙低头道:
  “纪爷真是法眼如炬,鄙人师承阴门九派,扎纸匠,拜的‘杂’字门。”
  纪渊睁开双眼,深邃幽暗,淡淡说道:
  “阴门,九家四字,乃走阴、缝尸、扎纸、装脏、出马、摸金、豢灵、赊刀、刺身。
  这是九大家。
  其下又有‘盗’字门,‘骗’字门、‘术’字门,‘杂’字门。
  四道传承。
  多年以来,以‘盗’、‘术’为先,‘杂’、‘骗’为附庸。
  我说得可对?”
  宋顺面露苦笑,心中又敬又畏。
  这些旁人根本打听不到的隐秘来历,对于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而言,简直毫无遮掩。
  难怪,佛爷晓得对方登门之后,连忙派他过来,甚至要亲自出面。
  想必是知道,这位鹰视狼顾的纪九郎不好打发。
  “纪爷心如明镜,请随小的一起去河间坊,佛爷已设好宴,准备款待。”
  宋顺客客气气道。
  第372章 佛门八苦,天煞冲地煞,驻世大菩萨
  河间坊,位于外城北定门。
  靠近禹河和横阳渠,沿途需要经过奉庆、平津这两道铁闸。
  乃是行船、货船、漕运、盐运的出发起点。
  河道全长近百里,堪称四通八达,水网密布。
  最终与中幽府相汇聚,算得上一等一的咽喉要道。
  纪渊离开槐荫斋,带着李严、童关两人。
  与白纸扇宋顺分别乘坐软轿,来到平安坊码头。
  一艘雕梁画栋的上等花船停泊于岸口,踏过木板,走进其中。
  屋内暖意浓浓,一室如春。
  几名略施粉黛的端庄女子,皆低眉顺眼。
  跪坐于榻下,或是烹茶煮酒,或是弹奏琵琶。
  “纪爷,还请上座。”
  捏着白纸扇的宋顺伸出手,笑道:
  “这艘花船,并非什么烟花之地,藏污纳垢的腌臜地方。
  乃天京城的鱼市巨子孙掌柜,亲手从江南订做,平时只用来招待贵客。
  恰巧佛爷对他有些恩情,于是特地借来,供纪爷落脚。”
  纪渊淡淡一笑,暗自感慨那位只闻其名,还未见面的张大佛爷,确有几分御下的本事。
  目前,他见过的这两人。
  槐荫斋的张东骨头够硬,顶得住北镇抚司的咄咄逼人。
  半路杀出解围的白纸扇宋顺,也是个懂得把握分寸,软硬兼施的江湖人。
  都不是毫无手段的酒囊饭袋。
  窥一斑而见全豹,由此可见那位深居简出的张大佛爷,应当非同俗流。
  否则,怎么能够安心当甩手掌柜,且不怕手下人造反?
  要知道,江湖并非只有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更多是背地里的阴谋算计。
  毫不留情踩着兄弟、亲朋的尸身骸骨,最后功成名就者,不知凡几。
  “阴门九派,上古之时连旁门都算不上,常被那些出身正宗的练气士,斥之为‘下九流’,是不登大雅之台的勾当。”
  几人坐定之后,宋顺位于下首,姿态恭敬道:
  “就算劫后余生,传下几脉,短暂地称雄过一时。
  等百家尊武,也就销声匿迹,再也不见踪影。
  说白了,我等只是混口饭吃的手艺人。
  与三教六统,兵家武庙,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甚至于,还在圣人破山伐庙之中,受过重创,元气大伤。
  所以,纪爷大人有大量,请不要怪罪佛爷的谨慎。
  他不喜跟朝廷官府打交道,并非是摆架子。
  犯了招惹皇气的忌讳,还在其次。
  更多是……民怕官。”
  纪渊随意摆手,深深望向一脸诚挚的白纸扇宋顺,似笑非笑道:
  “这个怕字,有些言过其实。
  试问宋先生,天京城能够站稳脚跟的江湖势力,哪一家背后没有朝廷作为的靠山?
  盐帮?漕帮?六分半堂?他们的手都伸到六部这一层了!
  真要是民怕官,槐荫斋就拿不住琉璃厂西街的地盘,也撑不起近百家当铺金银玉器行当的生意!
  早就让云停斋、得意居都给赶尽杀绝,逐出城隍庙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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