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第一次,玉浮生没有反驳勾曳剑。
他闭上了眼睛,野兽般的呼吸在寂静的夜空当中变得非常沉重。
一遍又一遍地念清心咒。
……
姜狸正在调息,等到结束了一周天的运转后,她这才睁开了眼,却发现徒弟已经不在内室了。
“浮生?”
姜狸下了床找了找,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徒弟。
他很大一只,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剑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看上去有点落寞又自厌的样子。
姜狸朝着他走了过去,但是才走了两步,就听见了他沙哑着嗓音开口:“师尊,别过来。”
她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地又走了两步,就听见他近乎哀求的语气:“狸狸,你别过来。”
姜狸打住了,她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没事,只是让她回去睡觉。
昏暗的灯影中姜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她似乎看见了他发红的眼角,感觉到了他不太正常的呼吸。
姜狸犹豫了片刻:“是不是想休息了,师尊可怜可怜你,换师尊守夜吧?”
但是徒弟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姜狸,你真是假好心,假菩萨。
要是真的可怜可怜我,就来亲亲我、解救我。
佛祖还有舍身饲虎呢。
——玉浮生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如此恶毒地、狼心狗肺地想着。
他微笑着说不用,哄着她去睡觉。
姜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魇草香味,她脚步停了一下,不再犹豫,径直朝着徒弟走去。
她快步来到了徒弟的面前,抓住了徒弟的手,“小漂亮,不行,我得看看你的脉,幻境若是影响到了神志会……”
但是徒弟就像是受惊了一般抬起了头,立马转过身不想被她看见,可是姜狸已经蹲在了他面前。
——她甚至想要去点蜡烛,看清楚他的样子。
一瞬间,他都要气笑了。
他想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她知道他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知道他想对她做什么?
但是姜狸就要管这个闲事。
是了,她就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都十七了,她还要把他当小孩子,大大方方地想要教他“成长的烦恼”,算什么?他在她眼里连个男人都不算。
就算是现在这个闲事,她也是想要管的。
她知道那是什么么?就要管。
他求她,她不听;他躲她,她非要看。一定要让他告诉她:他在肖想她、想得肮脏又卑劣,她就满意了。
在姜狸想要点燃蜡烛、看清楚徒弟样子的时候,她猛地被这只凶兽抵在了门板上。
四目相对,红烛噼啪燃烧。
他的体温很高。浑身上下起伏,青筋突起,粗重的呼吸几乎如同野兽,碧绿色的眸子盯着她,仿佛要看清楚她的眼睛里面到底还是不是和从前一样空空如也、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呼吸交接的片刻,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眼神,但是这一次,他低下了头,追逐着她的呼吸,让她无处可避。
他们额头几乎抵在了一起。
她叫了他一声:浮生……你、你靠得太近了。
她似乎想要问他怎么了,动作间想要推开一点距离。
徒弟却不慌不忙,继续追着她的呼吸,和她鼻尖相抵:
嘘,师尊。
不要动,我听见她要来了。
你听见了么?
第32章 一声嗷呜
他们靠得太近了, 近到姜狸想要转过头去都要担心会不会不小心碰到徒弟的唇。
徒弟说:师尊,她就在窗外看着呢。
他捧住了她的脸,于是她就不能躲开了。
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继续缠绵地追逐着她的呼吸, 视线停在了她的红唇上。
如果姜狸仍然无动于衷, 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恼恨至极地咬上去。如果她的眼中空无一人,他也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幸好, 姜狸慌了。
这段关系里, 她始终是游刃有余、悠闲自在的,轻轻松松地就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但是现在, 发现他似乎想要一口咬上她的唇,她开始躲闪他的眼神、开始移开视线,她的呼吸乱了, 慌张至极的样子,似乎想要逃跑、又想要和他说些什么、阻止这一切发生一样。
他几乎真的要亲上来了。
就在她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徒弟灼热的呼吸上,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的时候。
突然,他笑了一下。
——终于,第一次, 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不再游刃有余、置身事外了。
她比他还要慌张。
于是那种滔天的、翻涌的愤怒情绪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徒弟停顿了片刻,在师尊紧张至极、几乎快要心脏停跳之前,他移开了一点。
他想:慢一点, 慢一点, 刚刚一定吓坏她了。
他甚至还很好心地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几乎要夺路而逃。
幸好, 这个时候,鬼新娘真的来了。
当窗户被风吹开了一点,姜狸立马抽出了捧鱼剑,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鬼新娘是个金丹期的邪修,来无影去无踪的,还会一手好幻术,是以很是棘手。但,姜狸是只猫妖,她的听觉灵敏、嗅觉也敏锐,猫的速度又极快,是这种邪修天然的克星。
姜狸知道,鬼新娘身边还有不少帮手,按理说她不会把这么多的邪修丢给徒弟,但是这一回,解决了鬼新娘后,她莫名其妙在花园里磨蹭了很久。
但是当她走出竹林,还是没躲过等在外面的徒弟。
他上前,就像是从前那样要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
但是姜狸立马转过身说:不用,那边有水缸,她洗洗就好了。
她在水缸前,把手洗了又洗。
徒弟解释道:那个时候,鬼新娘在外面看着,所以他当时才情急之下……
姜狸尴尬地胡乱地点头,说她知道的。
徒弟说:师尊理解就好。
徒弟又说:他不是故意冒犯,也没有打算对师尊无礼。
解释完了这一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尴尬了起来。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话说了。
如果说话还好,不说话气氛就更怪了。
姜狸盯着地下。
这水缸可真水缸。
这石头可真石头。
姜狸想要告诉徒弟:她不会在意的,那不都是为了引那鬼新娘出来么?但是现在说出来,就显得有点欲盖弥彰、好像她很介意一样。
一直到这个时候,姜狸才意识到了和徒弟装夫妻是一个多么馊的主意。
虎崽还是很乖的,他现在还一直想要和她道歉。
只是当那垂着眸子显得有点阴鸷的漂亮眸子,视线似有若无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实在是无法忽视他的目光——徒弟在盯着她发烧的耳垂,视线逐渐转移到了她耳垂上那颗小痣的位置。
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心慌得几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她是师尊,总是不好在徒弟面前露怯,姜狸连忙开口吩咐,让徒弟处理一下现场,她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同伙。
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
直到外面的冷空气吸入肺部,她才松了一口气。
姜狸是不会主动往那方面去想的。因为在她的心里,徒弟是朝夕相伴的亲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小虎崽,这是非常难以逾越的认知。
——就像是橙子和西瓜。姜狸坚定地认为徒弟是个大橙子,就算是这颗橙子变得和盘子一样大,她也会觉得:哈,变异大橙子!
她怎么也不会往西瓜的方向想。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不自在。只能将这种感觉归结于的尴尬和惊慌。
姜狸在河边蹲了一会儿,风一吹脑子才渐渐地降下了温。
她在看着河面上飘落的花瓣,却没有注意到桥上有个陌生人看了她很久。
天边下起了雨,陌生人走了过来,给她打了把伞。
姜狸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姑娘,我们从前见过么?”
姜狸转过头,就看见了个穿着御剑门织金白袍的青年剑修。
姜狸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这位道友,瞧你的气息,应是修无情道的修士吧?怎么会和我见过呢?”
江破虚脸上难得出现一点为难,他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