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概是今日阿爹回来,虞含雪过于亢奋激荡的神思反应到了睡眠中,边睡边打军体拳。
  虞凝霜赶紧抱着哄了一会儿,等妹妹安稳下来,她的睡意却消散得差不多。
  趁着夜色清朗宜人,她干脆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气。
  她本以为父母早睡了,出了门才听主屋仍有响动。
  因近日蚊虫增多,主屋门口正燃着驱蚊的蒲棒,故而房门没有关紧。
  透过那条缝隙,缕缕白烟钻进去,换了虞全胜的说话声漏出来。
  “宝花,你说霜娘和严大人,是不是、是不是还真有缘分啊?”
  忽然被提到名字,虞凝霜微怔,轻手轻脚挪过去偷听。
  “什么缘分不缘分?”
  这是许宝花的声音,“那严大人是巡街的官,霜儿是遇事的民,刚好赶上而已。”
  她略一沉吟,“不过啊,霜儿既然特意问起,这孩子是不是终于开窍了啊?”
  虞凝霜在外面听得哭笑不得。
  以她十八的年纪,早好几年前,家中就常有媒婆拜访。
  但是虞凝霜自己强烈表示不想嫁人,虞家夫妻又想多留她几年,所以一直未谈及婚嫁。
  留着留着,夫妻俩发现,虞凝霜的“不想”,并不是害羞或是踌躇,而是真的不想。
  那些走在街上能被一路抛帕子、掷花果的俊俏郎君,她是看也不看一眼。有人杵到跟前示好,她也视若无睹。
  夫妻俩就想,这孩子虽然早慧,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但在男女情爱上,怕是一直没开窍。
  其实哪里是没开窍啊?
  是虞凝霜这一窍早被水泥封死了。
  她要的是一个尊重她、理解她、对她百依百顺的专情伴侣。这样一个人,她可从不指望在这古代能找到。
  而且说到底,那严铄除了长得好看,就没有一点符合她的标准。
  虞全胜显然也极不愿意将自家宝贝女儿和严铄联系到一起。
  “那不行,开窍也不能对他开呀。”
  虞全胜很闹心地叹了一口气。
  “严大人他爹当年惹了大祸,自己没了不说,官家还下旨他家子孙五世不可科举。”
  虞凝霜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将眼睛瞪到滴溜圆。
  子孙五世!不可科举!
  严铄他爹这是犯了什么天条,才被下了这样处罚啊?
  子孙五世不可科举,这对于一个氏族来说,简直比杀头抄家还要诛心千倍!万倍!
  它不仅将一个家族累世的积累挫骨扬灰,还顺手将其来路断了个干干净净。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暂停,不是五世之后就可以卷土重来。因为只怕那时,整个家族已然伏到淤泥里,再也没有了心气和人脉。
  虞凝霜震惊到极点的静默中,爹娘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自己也是个皂衣吏,咱家川儿也是不能科举的。怎的还嫌弃人家?”
  许宝花从没和人红过脸,但是揶揄起丈夫还是有一手。
  说着,她又想起虞凝霜和她说的,虞川在端午屈子祭礼上那番话,原样说于丈夫听了,听得虞全胜眉眼满是笑意。
  “我就说川郎是个好样的!是,他自己是不能考,可只要他不像我一样当皂吏,等长大了娶一房出身正经的好娘子,他的儿孙就能考。”
  “而且霜娘又不同。你记不记得她小时候给她算命,人家说她有官命呢!我指望她嫁个知书识礼的,可能就直接做了官娘子过好日子!就算不成,那不是也还有儿孙可指望?”
  “可你看看严家,啊?谁家闺女嫁了他,那就是儿子、孙子……”
  虞全胜边数边叹,“苍天了!直到重重孙子都当不了官。一眼望不到头啊,谁和他们耗得起?”
  许宝花甚为不解,“那你要这么说,严大人怎么也是七品的官,嫁了他也是官娘子啊。”
  虞全胜摇摇头,“哎呀,官和官之间的不同,比人和猴还大。你看他看似穿着绿袍,实际仍是白身。当年严老大人犯事的时候,严大人十几岁,刚好已经参加了科考,就差最后上殿的那个什么……哦对,那个殿试了。他便被除了名。可官家到底惜才,估计是看他都一路考入了殿试,便单赐了这巡检使的官儿当。”
  虞全胜啧啧惋惜,“所以啊,他这一辈子就只是这七品的巡检使喽。”
  许宝花便道:“这我倒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是自然,毕竟除了那连下定都没下的婚约,严家和咱家就是陌路。都近三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婚约我爹当年就没答应,一是觉得不能挟恩图报,二是觉得咱家配不上人家。可现在看啊,还不知谁配不上谁呢!”
  啊?婚约?
  虞凝霜惊呆。
  什么婚约?
  第16章 福寿郎、杨梅荔枝
  除了那句没头没尾的“婚约”,虞凝霜可谓非常系统地偷听到了严家的秘辛,而且由于内容过于劲爆,以致于她翌日在田家杂煎出摊的时候还在想。
  难怪端午那日,张娘子拍着“像大人一样高中,风风光光当个大官”的马屁时,严铄才会是被拍到脸上似的反应。
  没想到啊,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严大人,实际上居然和自家弟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而事实上,与身份如影随形的反噬,在他身上必然更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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