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邺，奶奶好痛，给奶奶打一针止痛针吧。”良久，奶奶出声道，声音里已经带着微微的颤抖。
  封邺知道这一针下去会怎样，以奶奶的身体状况，止痛针打下去生命也到此为止，她想走得体面。
  封邺深呼吸一口，叫来护士，看着护士将针剂推入奶奶的静脉，他不知怎的，竟像是如释重负，将那口气缓缓吐出。
  止痛针很快起了作用，奶奶也终于不再颤抖，封邺看着生命进入倒计时的老人，开口道：“奶奶，你有什么想对小鸟，对我说的，有什么想交代给我的吗？”
  老人沉沉地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仿佛是走马灯，许久，用苍老的声音开口：“小邺，我这一生没什么遗憾，你和小鸟一直是奶奶的骄傲，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她握紧封邺的手，让他贴近自己：“小邺，小心......小心......”
  双手垂落，监测仪器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
  封邺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黑白一片，就像是老式电视机，耳边是电流嗡鸣。
  林青雀看见封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出来，双眼溃散，就知道老人走了，他上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默默地站在封邺身边，陪着他。
  “她走了。”封邺的声音干涩，哽咽，“她走了。”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人间苦。”林青雀开口，却意外对上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写满了痛苦、绝望和坎坷，对着自己说，林青雀你抱抱我啊，我快要疼死了。
  他不知怎的，看着那双眸子，报了上去，安抚着不住颤抖的那个人：“她只是跳出了时间，变成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以后为你遮风避雨的大树是她，为你抵御寒冷的毛衣也是她，她离开了却又未离开。”
  肩膀处的布料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林青雀又心疼地将他抱紧：“你还有小鸟。”
  还有我，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林青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揪心的疼，胸口闷闷的，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
  最后是林青雀陪着封邺处理奶奶的后事，裹尸袋被拉开，她走的很平静没什么痛苦。
  然而，就在拉上裹尸袋的一瞬间，林青雀看到尸体后脖颈处有一块青紫色的斑痕。
  他演过刑侦剧，不会认错那是尸斑，可是人刚死，怎么会有尸斑？他皱了皱眉，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第29章
  下葬的那天，天际灰蒙蒙的，阳光被阴翳的云层遮住，晦暗不明，地平线朦朦胧胧像是未睡醒的凶兽，露出凶神恶煞的光。
  封邺穿着正式的灰黑西装，抱着奶奶的骨灰盒放入墓穴中，他蹲下的时候轻声道：“奶奶，你不孤单，有这么多大爷大妈陪着你呢。”他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仿佛只是亲人间稀疏平常的一个玩笑。
  他选的墓地四周环山抱水，风水极佳，是钱塘有名的公墓。封邺没有选私密性更好的私人墓地，奶奶喜欢热闹，她会孤独的，公墓周围都有人葬着，她在下面不会寂寞。
  他轻轻擦拭骨灰盒上的不存在的灰，起身，周围的工作人员将棺椁封死。
  从今以后，隔着一层薄薄的石板便是两方世界的人了，阴阳两隔，不再相见。
  封鹤也来了，他站在帮衬处理后事的林青雀旁边，因为年纪尚小，不明白生死的意义。
  他睁着大眼睛盯着墓碑上描金的几个大字，转头，拉了拉林青雀的衣袖，“林蜀黍，什么是死了呀？”
  林青雀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风衣，里面是高领乳白色小羊毛，他低头垂眸看向封鹤，但是没说话，良久，他抬头看了一眼封邺孤寂的背影，在封鹤面前蹲下道：“小鸟，死亡于你现在而言或许太难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太婆没有走，她变成了天边的星星一直守护你和爸爸。”
  封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窝去哪太婆也在哪吗？”
  林青雀揉着他的脑袋浅笑：“对，她无处不在。”
  就像是响应他的问答一般，一阵轻柔的微风裹挟着淡淡梅香擦过封鹤的脸颊，墓地的绿化很好，因为冬季寒冷而干枯发黄的草微微倒伏。
  林青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是林泠，于是走到墓地门口：“喂，姐。”
  “你和封邺说今年过年一起，也热闹点。”
  林青雀点点头道：“我待会儿问问他。”
  电话那边沉吟一阵，“封邺还好吗？”出了那么大事，林青雀也去帮衬，林泠自然是知道的。
  林青雀举着电话，抬头望向男人落寞的背影，又收回神：“他......还好。”
  “还好就行。”林泠像是松了一口气，“你记得和他说一下，要不搬到京城来，房子的事情公司会解决，他平时工作也方便，小鸟也要上学了可以和桐桐一起上，他也能常来看看孩子。”
  “我知道。”
  林青雀挂了电话，没有立刻上去，而是站在石阶处，双手插兜，远远地看向天际，鼻尖闻到幽幽梅香，余光不自觉看到一抹绿。
  那是一株绿梅，在众多白梅中分外惹眼，他抬头看向已经准备走下来的两父子，不知怎的慌忙折下一支，跑上去。
  到封奶奶墓前时，他又整理好衣物，郑重地将那只绿梅放在墓前。
  封邺抬头，有些愣神，他保持着那一个动作，许久道：“奶奶生前最爱的就是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