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人家说不定是听见她的传言,知道她名声不大好吧。
  大姐说了,那个韩伯伯的儿子,前几天亲自把韩伯伯送到她家来。
  到过她家。
  这年代,一个镇上的都是知根知底的,随便打听一下,家底就一清二楚,人家说不定已经把她的底细都打听透彻了……是嫌弃她名声不好听吗?
  温明曦在独自懊恼的时候,韩羡骁正坐在咖啡店对面的饭馆里,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碟菜。
  不过他没动筷,手上的胡萝卜,却已经被啃了泰半。
  多傻啊!穿军大衣,拿胡萝卜?
  这种招数,也不知那几个做人长辈的怎么想出来的。
  韩羡骁自觉做不出这样的傻事儿,军大衣偏不穿,今天穿的是一件皮大衣,而手上的胡萝卜,他记得自己没拿……
  那一定是出门前许爱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往他口袋里塞的,他刚刚闲着坐在这里没事,手往兜里一放摸到,闲得无聊,便啃起胡萝卜。
  他倒是想看看,那姑娘会不会来?
  总不能跟他谈亲戚,有那么上不得台面,连来都不来?
  人倒是让他等到了……韩羡骁碰了碰跟前的筷子,人姑娘都来了,他不去见见,好像不太好。
  婚事不成,还得当面说清楚,不能让人家姑娘跑了空。
  也不知他那位首长爹在想什么,这样骄里娇气的姑娘,和他配吗?乱点鸳鸯谱……
  韩羡骁拉开凳子站起身,往对面咖啡厅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见温明曦低着脑袋,灰溜溜和他擦肩而过,跑了……
  什么玩意儿?
  第二十六章
  26
  韩羡骁愣了一下, 手指摸摸眉毛。
  他想过这姑娘不来,想过两人谈不成……就是没想过,人家不仅迟到, 还弄早退。
  姑娘走得很快, 眼见地就要消失在拐角处, 韩羡骁烦躁地薅了薅头发,快步跟了过去。
  韩羡骁腿长,很快追到温明曦身后,见她走得慢,便把脚步放得更慢, 不近不远地跟着。
  县城的路韩羡骁也不陌生,看着走的像是要回去的路。
  一路想了半天,一个头两个大,韩羡骁也没想到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他没经验。
  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不成。这事儿搁在战友身上可以, 姑娘可不行,流氓才会这么做。
  那怎么喊她?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韩羡骁刚准备上前, 就见温明曦不太对劲。
  两只手都搁在脸前, 从背影看, 怎么那么像在抹眼泪?
  这下韩羡骁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不上他, 说清楚就好不是, 怎么还哭了, 至于这么委屈吗?
  正想上去跟她说清楚,温明曦忽地停下脚步,韩羡骁紧跟着脚下也收住, 插着兜闲散地朝周围张望, 宛如自己就是过路人。
  看看地面, 看看脚,再看看巷子边的青砖墙。
  温明曦是闻到香味忽地记起自己还没吃饭,瞅见路边有卖馒头包子的店,才停下来掏出饭票,又数了几张钱。
  买了一个黑面馒头、一个菜包,从售货员手里接过,立刻塞到棉大衣里,又接着上路。
  韩羡骁一时又怀疑自己的判断,这姑娘哪里像个伤心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怎么还吃得下?
  而温明曦,就跟没事人一样,还知道买吃的。
  反倒是他自己,还在饿肚子。
  更奇怪的是,温明曦买了也不吃,脚下飞快往城外走。
  越走人越少,韩羡骁想着也好,人少一点,好说话。
  不然聊这些事,还真怕人家姑娘下不来台。回头再哭得梨花带雨,他真哄不来。
  但走着走着,这地儿,也着实有点偏了。
  *
  温明曦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地,有挡风的大树干,离大路不远,这才心满意足地站在树下,掏出只剩余温的馒头啃起来。
  然后任由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这还是她穿过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哭。
  算不上奔溃,但心里就是难受。
  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穿来这么多天,前世的今生的,不知道是反射弧太慢还是她承受能力太好,居然到今天,才意识到自己生活的跟过去不是一个世界。?蕐
  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
  她要接受自己必须在这个世界好好扎根的事实。
  温明曦知道自己会的,上一世她就经常被人夸是打不死的小强,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也会茁壮地往上生长,充满生命力。
  放眼望去,白皑皑一片孤寂枯朽的北大荒,与上一世四季如春的故乡如此不同。
  她会和北大荒一起变成北大仓。
  但此情此景,实在是太适合哭了,就让她暂且哭一下吧。
  温明曦吃下最后一口馒头,喟叹一声,心情好受不少。
  又有点舍不得怀里剩下的菜包,早知道多买几个了。
  想到今天的咖啡厅,再想到最近另外两桩亲事,只要她这名声还在,估计以后还有有不少宋溪这样的苍蝇扑上来。
  温明曦心情又郁闷了。
  “人渣!臭男人!叮谁不好,干嘛缠着我不放!?”温明曦恨恨地道,抓起脚下的石块,朝河面上的冰窟窿发狠地扔。
  石块在冰面上滚了又滚。
  没扔中。
  “连个破冰窟窿都欺负我!”
  听到“人渣”两个字,站在大树北面的韩羡骁眼角一抽:他有这么差吗?
  虽然他是逃过不少相亲,拒绝一些长辈介绍的姑娘,但怎么跟“臭男人”扯上了?
  温明曦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运气,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姐难得点头说还不错的男生,她还没见着,人家直接不来。
  连长辈的面子也不给,除了宋溪这事儿的影响,她想不出别的缘由。
  再怎么说,韩伯伯和温名生是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即使对方再不满意这桩亲事,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嘛。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风迎着眼泪,温明曦觉得脸上特疼,脸往围巾里缩了缩,想到宋溪那张脸,又唾弃道,“真不是东西,不是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
  “我连男人的一根头发都没碰过,就说我要结婚了,不是东西!真不是东西!我偏不嫁,不嫁不嫁!!”
  温明曦气得直跺脚,在脚下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然后把最后的菜包掏出来,准备吃完就走。
  幸好温家人还算正常,她只允许自己哭这么一次,把一切都踩在地上,在这里翻篇,半点不带回去。
  只不过相看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交代……说她去了,但人家没去,会不会太丢温家的脸?
  *
  啜泣声传到大树后,韩羡骁内疚地揉了把脸,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
  拒绝这么多亲事,还是头一回把人弄哭。
  娇气是娇气,但听着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说开应该就没事儿。
  韩羡骁下了决心,正了正帽子往南面走去,一句“温同志”还没说出口,差点和温明曦撞了个满怀。
  温明曦是准备启程回去的,抬头看见韩羡骁的脸,马上想起前几日在办公室撞见的那个人。
  活见鬼了。
  刚刚买馒头的时候,恍惚间就觉得自己看见他。
  还以为是自己流泪,眼眶含泪看晃了眼。
  没想到真是那个混蛋!
  这里这么僻静,有这么巧在这里碰上?
  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他一直跟着自己?
  今日韩羡骁穿着一件黑棕皮袄,肩上厚厚两条大毛领,衬得整个人挺拔非凡,隐隐还有些贵气。
  可这么好看的人,奈何做了流氓!
  温明曦心里害怕,赶紧将剩下的菜包塞到嘴里,慌慌张张拔腿就跑。
  宋溪这样的人渣,来一个就够了,她的名声,不能再糟蹋了。
  “温同志!”
  韩羡骁干巴巴说完,温明曦已经远去。
  他这次没有犹豫,抬脚追上。
  他腿长,当兵的人,体能卓越,很快就追上温明曦。
  “你别怕温同志,我不是坏人!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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