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这回换阮掌柜闻言愣住,往日不曾深想,这般一听,三爷所言极是。
  谢尧臣伸手凌空点点他,道:“你们就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疏忽懈怠。”
  说着,谢尧臣转眼盯住他,沉声道:“你若敢将这风气带进祝东风,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阮掌柜一听,面色立时露出惶恐之色,忙离座起身,单膝落地:“三爷放心,阮小二对祝东风中事宜,从不敢懈怠。”
  谢尧臣冲他下巴一挑,道:“退下吧,和张立他们一道去吃饭吧。”
  阮掌柜闻言行礼,躬身退出了谢尧臣的包间。
  阮掌柜离开,店中跑堂便陆续给二人上菜,饭菜以此上来,人退出去后,辰安取出银针,一一检查过所有菜品,以及二人碗筷等物,这才和星儿一起,着手给二人布菜。
  宋寻月边用饭,边问道:“这河南府的官风不大好,不知居安思危的道理。”
  谢尧臣点头:“确实不好。走之前,父皇跟我说,不触及刑法的,我大可看着纠一纠,这河南府得纠,今晚回去先给父皇写个折子,将河南府情况说一声。”
  宋寻月听罢问道:“河南府这情况,明显是安逸久了,你在时能纠,若你走后,他们又故态复萌,可怎么好?”
  谢尧臣冲她抿唇一笑:“简单,让他们长个记性便是。”
  宋寻月好奇问道:“怎么给他们长记性?”
  谢尧臣冲她挑眉道:“这几日你且看着。”
  见谢尧臣神色笃定,宋寻月心间不免也有了些看热闹的心,倒是很想知道,谢尧臣会怎么做。
  二人吃完饭,在城里又转了转,便一道回了河南府阮掌柜给准备的宅子。
  回到宅子里,谢尧臣先进了书房,提笔写道:“河南府富庶安居,闻当地人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恰于此故,官与兵同享安逸,官府不达时务,官兵潦草塞责。古语有言‘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注1)’,河南府已有成祸之兆,若纵其欲,不堪设想。儿臣欲纠其风,待事成,再告父皇。另,父皇励精图治,大魏国力强盛,许类河南府者众,父皇切记留心。”
  写罢,谢尧臣即刻便叫张立将折子送了出去,等折子到京城,快马也得六七日,想来等父皇看到的时候,他都解决了。谢尧臣耸耸肩,便暂且不再想折子的事,去找宋寻月,准备沐浴休息。
  夫妻二人沐浴后从净室出来,各自换了休息的袍子,丝发解散,边往塌边走,谢尧臣边对她道:“明日咱俩照常出去玩。”
  宋寻月闻言不解,不是要纠官风吗?但念及谢尧臣今日在酒楼说的话,便没多问,想来他已有成竹,点头道:“成。”
  宋寻月放下榻上帘子,坐在塌边,自脱了鞋蹿进了榻里,跟谢尧臣叮嘱道:“你熄灯。”
  谢尧臣却没有动,直接脱了自己睡袍,跪上榻,钻进榻帘里,扣住她的脚腕,将她拉到身下,这才道:“不熄!”看得见才好。
  宋寻月脸微红,双臂吊着他的脖颈,抬头吻住了他的唇。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便出去游玩,游玩一整日,晚上再回城里吃饭。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去用饭时,谢尧臣没有在马车上留人。
  等吃完饭出来,二人回到马车上,谢尧臣忽地对宋寻月道:“今晚得闹点事,不知要多久,你要先回去休息还是陪我?”
  宋寻月冲他抿唇笑,侧头道:“当然陪你啊。”
  谢尧臣笑开,随后看向车门处,朗声道:“辰安,去报官,就说外地客商进酒楼吃饭时,马车里丢了二百两银子。”
  辰安领命,即刻便去报官。
  谢尧臣和宋寻月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牌都打了四局,辰安才回来,在马车外回禀道:“回三爷话,我去官府报官时,官府里却没有见着轮值的人,四处找了一圈,才发现轮值的人在屋里睡觉,给人叫起来,才报到官。结果那轮值的书吏却说,案子已经记下了,但前面堆着好些案子,得一桩桩的来,咱们的延后才能办。我说二百两银子不少,不可大意,非得面见知府,但却得知,河南府知府李大人住去了城外庄子上,不在官府里。我便又去庄子上寻,却是听得里头歌舞升平,李大人正在宴请宾客,我无帖子,连大门都没进去。”
  谢尧臣闻言蹙眉,问道:“今日不是休沐日吧?他不在官府呆着,跑去庄子上做什么?”
  辰安嗤笑一声,回道:“那庄子离主城甚远,我骑马来回快跑,都用了一个时辰,李大人又带着那么多人,又要准备宴会,放值后再去,时辰必是不够的,想来今日根本没在官府中。”
  谢尧臣笑:“那我不得去那宴会上瞧瞧。”
  话音落,谢尧臣看向宋寻月,忽地想起,天色已晚,他怕是要骑马过去,不知何时才能办完事,如今宋寻月骑马虽然已经熟练,但是今天玩了一日,她会不会累?
  谢尧臣想了想,复又对辰安道:“若不然还是明日去,想来李大人不着急回来,不赶宴会也成。”
  宋寻月自是知道他在考虑自己,便对他道:“你去吧,现在过去正好抓个现行,我自己回去,借此机会睡个好觉。”
  谢尧臣失笑,诚如她所言,抓现行更好。便唤来丹香和莲香,吩咐道:“我有事离开几个时辰,你们二人需得寸步不离夫人,再叫其余护卫,守好我们居住的院子。”
  丹香和莲香行礼应下,谢尧臣捏捏宋寻月的手,起身出了马车,外头传来谢尧臣的声音,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马车车身微震,宋寻月往宅子里而去,心间不禁好奇,若李大人知道谢尧臣的身份后,会是何反应?辰安已经给谢尧臣牵了马过来,谢尧臣跨马而上,又点了两名护卫,带着他们三人一起,骑马往李大人庄园而去。
  出了城后,四人快马,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谢尧臣便在辰安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庄园。
  但见那青砖百瓦的庄园,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山谷间,抱山环水,颇有隐于山中的幽静意境。
  但也只是宅子有这意境,这里头的人可没有,宅子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欢笑声不绝于耳。庄园门外停满马车,每一辆看着都不错,足可见来者不是高官就是富商。
  谢尧臣下马,门口两名小厮便迎了上来,冲辰安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你没帖子。”
  辰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谢尧臣,谢尧臣冲他和另外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三人了然,两步上前,飞速捂住那二人的嘴,直接将他们打晕制服。
  谢尧臣缓步上前,看着那二人笑,帖子?这就是他的帖子。
  两名护卫将守门两个小厮绑了,怕外头有野兽,便将他们提着进了宅子,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丢下,也没留人看守,醒了闹起来便闹呗,李大人还敢找他算账不成?
  宅子里修建的极好,九曲回廊,一步一景,甚是美观。但因着没人引路,又是黑夜,四人虽是寻着声音去找,但在前院绕了半天,还是没能绕进去。
  “哎呀……”谢尧臣蹙眉,在一处月洞门处停下,看着周围的三条岔路,向辰安问道:“这里我们刚才来过没有?”
  辰安观察着周围,寻摸着道:“好像来过……”
  怎知话音刚落,另有一名护卫道:“应该没来过,看着眼生。”
  谢尧臣闻言转头看了看二人,眼露不快:“要你们何用?”
  二人愧疚低头,谢尧臣眉宇间露出一丝不耐烦,双手挂上胯骨,蹙眉再次看向远处灯火通明之处,想以此为引,瞧瞧能不能找出一条路来。
  怎知就在这时,谢尧臣忽然听见左边的月洞门里,传来一名青年暴怒的声音:“老子的赏钱你都收了!碰你一下怎么了?”
  随后便听一名女子哭道:“公子,公子求您!我只是个琴娘啊,不接其他的活!赏钱还您!求求您放过我。”
  随后便听那女子一声惊呼,跟着传来无数铜板落地的清脆声响,听那男子又道:“你是哪个乐坊的?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怕被找事,肯定不会说,只哭着跟那男子道歉,希望他能原谅自己。
  可那男子却越来越过分,别说原谅,甚至大有借此调弄那女子之意,女子哭声愈发凄惨。
  谢尧臣蹙眉,对辰安道:“走,瞧瞧去。”
  四人转身便进了那月洞门,但见不远处的小亭里,一名女子跪在地上,另有一名青衣男子背对着他们,看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和谢尧臣差不多大。
  青衣男子揪着那女子肩头衣物,衣领早已被拉松散,只是那女子死命护着,并未露出什么,那女子已是惊恐不安,可那男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谢尧臣最见不得欺负弱小,缓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在那男子背上,他常年练武,多大腿劲,一下将那男子踹得栽进了亭外花圃中。
  那女子骤然停止哭声,诧异看向谢尧臣,随后匍匐在地,行礼道谢。
  那男子疼得吱哇乱叫,从花圃里爬起来,指着谢尧臣骂道:“你谁啊?跑这来当英雄!我花钱了碰她一下怎么了?”
  一旁辰安蹙眉道:“哪里来的纨绔子弟?”
  那男子闻言横眼瞪向他,怒道:“纨绔怎么了?谁有钱不过好日子?你们到底是谁?我爹可是河南府知府,今日宾客我可没见着你们。”
  谢尧臣闻言一笑,走到亭边,脚踹他肩,复又将他一脚踹回花圃里,这才笑着对他道:“纨绔祖宗,琰郡王。”
  第131章
  谁知道这是个王爷?
  谢尧臣话音落, 刚刚从花圃中起身的青衣男子,脚下一个趔趄, 再次跌进了花圃中。而一旁那匍匐跪地的女子, 亦是惊诧抬头,随后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复又垂下头去。
  那青衣男子看着谢尧臣的脸愣了一会儿,随即一个翻身, 直接跪地, 动作极其连贯, 忙惶恐行礼道:“生员李光宗, 拜见王爷,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光宗欲哭无泪,怎么会是传说中的琰郡王?大魏出了名的纨绔,论挥霍潇洒, 满大魏谁能及得上他啊?还真是纨绔祖宗。
  “生员?还是个秀才?”谢尧臣眼微眯, 垂眼看着李光宗, 满眼都是嫌弃。
  谢尧臣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有钱什么乐子不能买?就非得欺负弱小?”
  李光宗闻言抿唇,低眉想了想,似是想到什么,对谢尧臣道:“王爷教训的是,是我喝了点酒,一念之差办了糊涂事。王爷到河南府多久了?若是王爷不嫌弃, 这河南府所有好吃好玩的, 我全知道, 我带王爷去。”
  是王爷又如何, 左右是个纨绔, 大家一路人, 喝两顿酒就冰释前嫌了,说不准还能攀交一位贵戚。
  “闭嘴!”谢尧臣斥道:“你当本王跟你这等玩意是一丘之貉?本王是爱玩,喜游历,好美食,集珍宝,但本王从不仗势欺人。这世上能玩的多了去了,不伤及弱小对你来说很难吗?”
  李光宗闻言呼吸一滞,不禁垂头。确实是个纨绔,但好像是个很有原则的纨绔,李光宗只好连连应和:“是,王爷所言极是,光宗受教了。”
  谢尧臣没好气道:“出来,带路。”河南府知府的儿子是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正好等下拿他开刀。
  李光宗听罢,忙从地上爬起来,但等站起来,他才发觉腿有些软,没站稳,腿打了个弯,这才从花圃里绕出来,来到亭子前头,弯腰恭请,一脸讨好,只当这事已经过了,尚不知大祸临头。
  谢尧臣白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小亭,辰安和两个护卫缀在身后,成串出来。
  李光宗引着谢尧臣往里走,谢尧臣叮嘱道:“等下进去,滚一旁呆着,不许多言半句。”他想先不暴露身份,看看那位李知府会怎么对待他,把柄拿完,再行处置。
  李光宗闻言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他听懂了琰郡王的意思,着实为自己父亲捏了把汗。
  一行人往里走去,而走在最后的那名护卫,忽觉自己的衣摆被拽住,下意识转头,发现是方才那名女子,恳求道:“大人,可否救民女一救。”
  护卫看了眼谢尧臣,见他们已经走远,便暂且留下,对那女子道:“你且说。”
  有了李光宗带路,谢尧臣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后院。宾客们围湖而坐,湖水中央一处平台,其上歌舞不绝。而宾客位置上的人,全是男子,在场的女子,不是歌女舞女,便是侍婢,且显然这宴会已有些时辰,在座宾客,皆已显露醉态,行动举止完全放开,嬉闹不绝。
  谢尧臣见此一声嗤笑,眼露嫌弃,这若是差事不曾耽误,又逢休沐日的话,他着实不会说什么,但不仅差事拖延,今日还不是休沐日,这位李知府,着实该敲打。
  谢尧臣转头对李光宗道:“带本王去见你爹。”
  李光宗应下,带着谢尧臣便去了宴会正中的座位处,随后指了指椅子上一位身材适中的中年男子。
  谢尧臣冲他挥手,示意他退去一旁,随后缓步走去了那中年男子身后。
  那中年男子的位置正对着湖中央的平台,观赏歌舞的视野极好,他身子斜着,靠坐在椅子上,指尖在扶手上轻点,一副甚是怡然的模样。
  谢尧臣冷嗤,随后朗声道:“李知府。”
  李孝儒闻言转头,正见身后端详着他的谢尧臣。李孝儒打量他两眼,面露不解,这男子看着眼生,但衣着又甚是金贵,他一时有些拿不准此人的身份,不敢随意驱赶,不解问道:“阁下是?”
  谢尧臣抿唇一笑,对他道:“报案人。”
  李孝儒闻言“哦”了一声,重新转回身子去,然后对谢尧臣道:“有案子去官府报,等本官回去,自会处置。”
  一旁的李光宗闻言,伸手盖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谢尧臣接着道:“是吗?可在下丢了二百两银子,数量不少。城中巡卫又懈怠,大人若拖到明日,盗银子的人,怕是早已出城,岂非错过最佳办案时辰。”
  李孝儒闻言蹙眉,二百两确实不少。他再次转头看向谢尧臣,笑笑安抚道:“外地来的客商?你先去官府里报,这办案有流程,你直接来找本官,这流程也没法走不是?去吧,听我的。”
  说罢,李孝儒再次转回身子去,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模样。
  谢尧臣跟着道:“可我手底下的人已经去过官府,官府里的人在睡大觉,只说前头还有案子,须得排着办,我若等着排队,那二百两银子,人家销赃都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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