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说出来不可思议,范氏只是她的继儿媳妇,她却愿意用钱了了这段恩怨,还许诺说她兄弟捐监的事情,若二房没有空办,让长房办也好。
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答应啊。
这个孩子本来就有小产的迹象,腹痛和流血不止,可她知道若是真的小产了,婆婆不知道如何尖酸刻薄的侮辱她,她那日就横下心来,索性替时芳挡了一下。
如此,婆婆不会说她,甚至范氏也吃挂落。
要说这府里的妯娌中,她虽不喜小蒋氏,可小蒋氏出身好,本就是泼辣之人,不是刻意对谁如此。她和范氏出身相同,都出自寒儒之家,可惜命运天差地别。
甚至范氏如今还未生子生女,婆婆是继母,但她却过的那么好。自己不仅生了儿子,儿子丈夫都聪明上进,却屡遭婆婆苛刻。
上天何其不公!
这也本想让范氏遭罪,没想到反而是她受了重击。
第12章 郁氏过往
宴毕,窦老太君上了年纪,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任氏和蒋氏扶她老人家回去歇息。罗敬柔本住甘泉居这边,郁氏先让秦姨娘接时雨回去。
她心里是把秦姨娘当时雨级别高一点的嬷嬷来看,时雨有亲娘照看她也更放心,再者如果时雨出什么事情,责任也在秦姨娘。
至此,郁氏才牵着女儿的手回去,但不是回东厢,而是去郁氏住的地方,她道:“趁着你爹爹还没回来,我来教你如何管家。”
之前一视同仁教的那是皮毛,这个时候讲的才都是精髓。
如果瑶娘不懂事,和罗敬柔关系好,她怕女儿说漏嘴,肯定是要等她真的懂事了再教,可今天女儿早上三言两语就挑破罗敬柔的伎俩,郁氏就不得不为女儿争上一争了。
女儿平庸,那一辈子平平淡淡的也好,可女儿这般聪慧,若是以寻常对之,岂不是侮辱了生来的智慧。
“娘今天教的是如何看门帖,但实际上最重要的是人脉关系,娘先从咱们家亲戚开始教起。”
瑶娘记性很好,并非是重生才如此,而是前世记性就很好,尤其是大小事情,她只是听过一遍,很快就能记住,而且擅长想象,这也是她即便晚上偷看话本子,白天分心打瞌睡,却依旧在诗文上几乎是随意想想,就能下笔成句。
只听郁氏道:“咱们府上的老亲,你今儿也看到了,这位单大太太,就是你祖母的侄儿媳妇。她们家现在虽然有恩荫在身,远不如以前,这官场上最多的就是人走茶凉。单大太太有一儿一女,听说她的儿子单和你哥哥差不多大,为人十足的风流公子,她女儿和你三姐姐年龄相仿。至于窦家那边,窦家倒是人丁兴旺,但大部分都在扶风郡老家,如今留在京中的不过两房……”
这些虽然瑶娘前世都知道,但是如今听郁氏说起来,又觉得清晰许多。
说到最后,郁氏也有些累了,只道明日外祖母和郁表姐要过来,瑶娘记下了。
她十岁时外祖母郁老太太就过世了,好在郁表姐在之前就嫁了,郁表姐出嫁仿佛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唯一有的接触就是不知道怎么她要搬过来和她住,成日把她的份例匀一半过去,郁氏那个时候也怜惜她父母双亡,对她很偏爱,对此瑶娘就不是很开心,一直对这个打秋风的郁表姐不那么友好。
晚上,用帕子擦完脸后,瑶娘问起银容:“明儿说是外祖母和郁表姐要来。如何,你知晓她们如何吗?”
银容听瑶娘提起郁家,悄悄看了瑶娘的脸色,才道:“郁老夫人是个喜食点心之人,走路得两个人扶着,否则就气喘吁吁,人倒是不错。可我听尔珍姐姐提起过,说郁老夫人以前可不是这个性子,她是个很是泼辣的妇人。郁老大人那时家境贫苦,还得读书,是她自己带着女儿沿街卖酥饼,后来等老大人考中进士,才做起官夫人。”
“至于郁表姑娘,她今年十二,和咱们三娘子一般大。我们见的面少,倒是不太知晓了。”
瑶娘笑道:“罢了,明日就能能见着面了。”
一大早,瑶娘去郁氏处请安的时候,就见到一个非常富态的老太太,旁边的小姑娘倒是清凌凌的。
郁氏见她进来,连忙道:“瑶娘,这是你外祖母和表姐郁嫣,快来见礼。”
瑶娘赶紧福身:“请外祖母安。”又笑着对郁嫣道:“郁表姐。”
郁老太太赶紧对郁氏道:“哎呀,这就是瑶娘吧,真是好看,和你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我们敬皓,哎呀,你这两个孩子真是罗家的子孙,我们嫣儿相比真是差远了。”
“娘,我看嫣儿就很好。”郁氏不赞同她贬低郁嫣。
瑶娘看向郁嫣,果真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这样的人很有棱角。郁老太太依旧笑呵呵的,她也很知机,说完几句话,听说罗敬柔和罗时雨要过来,赶紧要告辞。
“娘,今儿中午留下咱们一道用膳,您何必这么快就走。”郁氏按了按唇。
郁老太太道:“我住杏花苑住久了,老胳膊老腿的也懒得应酬了。如今见了我两个外孙,我就高兴了。”
“看您说的,那过几日我带敬皓和瑶娘去看您。”郁氏也不多留。
但她让尔珍把这里的糕点鲜果并两匹布包了给郁老太太,郁嫣悄悄撇嘴。
祖孙两人从罗家宅子的一个小角门进门园子里,人烟罕至之处,郁老太太看到郁嫣在生气,狡黠一笑:“年轻人,咱们是寄人篱下,你还想人家当你做贵客啊。”
被戳中了心思的郁嫣不自在道:“祖母,我可没这么想。”
“你没这么想,可你嘴上都可以挂油壶了。”郁老夫人笑道。
郁嫣撇嘴:“外人对我们冷淡情有可原,可姑母那里为何如此呢?”
“你姑母有自己的儿女,她女儿才刚找回来,若是对你很好,那个小姑娘肯定会吃醋。你也不必着急,等过些日子就天天去请安去,傻孩子,你年纪可不小了,你的亲事得你姑母替你找个好人家,将来替你备一份嫁妆。你也别觉得害臊,卖个笑,有钱捧个钱场,没钱去捧个人场,总好你天天等着别人安排你吧。这些年,我和你每个月一共月例银子五两,年节下你姑母单给我二十两,平日四季衣裳甚至吃食,什么都没短过我们。那么大的杏花苑给我们住着,你别觉得面子重要,面子不值得几个钱。”郁老太太语重心长道。
郁嫣深恨爹娘祖父死的早,否则,何必寄人篱下。
瑶娘也在问这个问题:“娘,您何必让外祖母她和表姐回家呢?怎么不让她们多在这里玩一会儿。”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年家里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你外祖母差点把我卖了,因为卖到窑子里价钱最高,她就能毫不犹豫的卖掉我,如今这事儿我不提起来,不代表我忘记了,瑶娘,你要记住,不是每个娘都爱自己孩子的,尤其是女儿。”郁氏摸摸瑶娘的头。
瑶娘还从来不知道这些,难怪娘对郁家人外热内冷。
又听郁氏道:“人生中,和你最亲近的人,未必就是对你最好的人。也许,在她落魄时,最想算计的人就只想到你。”
一语中的,瑶娘想起前世的什么林朝颜罗敬柔,她忍不住抱着娘。原来母亲遭遇也和她一样,都被亲人算计坑害过。
“娘亲,女儿这辈子也不要和娘亲分开。”
郁氏觉得女儿越来越黏着她,她也回抱住女儿:“好,日后就和娘天天在一起。”
“咳咳,你们母女天天在一处,我如何是好?”刚走进来的罗至正看到此情状,有些不满。
母女二人头一次不怕罗至正,都捂嘴偷笑。
第13章 拜师
比起瑶娘现在还是管家的初学者,年纪还小,并不敢表现,小蒋氏管家大有所成,如今磨刀霍霍,迫不及待了。
两房住在一处,这本是合府大事,大房有不少人也调过去受小蒋氏差遣。
以前大房的人在郁氏管束下,大体还是很宽松的,如果不是很严重的问题,郁氏也不会如何,她自己是从底层成为官家小姐,能够体恤下人的辛苦,甚至都不常常动板子。
小蒋氏却不同,规矩严明,十分严苛,若有违抗,家法处置。
这让小蒋氏艳丽的容颜中,更带三分肃杀之气。
只是她也略有不顺心之处,这日用了午饭,她就和心腹明月在感慨:“大房那边我这每日还得去请对牌,终归麻烦,而且大房的人用起来可不是那么顺手。”
要置办国公夫人的嫁妆,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婚事赶在腊月底了,本身腊月就快过年了,事情多,家里还得准备年节,小蒋氏深觉得为难。
明月也跟着点头:“是这么回事儿,那边府里的太太是个和气人,若您说了,她未必不给。”
“你是说让我和三婶娘说一声去?”小蒋氏也有些意动。
小蒋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她说干就干,午膳过后,就带着人过来长房。她私心里的确看不起郁氏,行事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管也不敢管太狠,三叔罗至正对她常常呼来喝去。
因此,她觉得这并非难事。
再者,她也不是夺权,只是在这段时日把大姑娘的婚事办好,于家族而言出了位国公夫人,也是大好事啊。
此时,郁氏也刚和三位姑娘用完饭,正说起先生的事情:“你们爹爹说过几日先生就到了,三娘子你外祖家正来人接你,你看你要不要过去玩几天再回来?至于五娘子和六娘子,这几日要收收心,等先生来了,就得早起读书,可别偷懒啊。”
这番话把大家都说笑了,瑶娘也深深佩服郁氏。
不管如何,她作为继室,对庶子女还是前妻所生的子女都一视同仁,也不会挑拨什么不是,一样的份例一样的对待。
罗敬柔自然想去探望外祖母,但也不想多待,正欲说话时,却见小蒋氏进来了。
瑶娘并姊妹二人连忙行礼:“法二嫂嫂。”
小蒋氏笑道:“哟,你们人倒是齐全的很。”
众人都和她问好后,见她像有事儿的样子,就都知机告退。但瑶娘留了个心眼,她走到一半,又单独折返回去,从次间进去,对小丫头打了个手势,那丫头连忙出去望风。
只听内里小蒋氏正提道:“这几日次次劳烦婶娘太多了,我这心里也很是不安。偏生和王府做亲,许多事情太多,我又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凡事得琢磨再琢磨,一时怕不能过来长房,到时候就让我身边的明月来拿,如何?”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瑶娘却是知道小蒋氏的打算,先让她的丫头来拿,拿了可以想何时还就何时还。如果是小蒋氏不还对牌,郁氏不好说她,但小蒋氏这么干太不体面了,上头的窦老太君肯定会说小蒋氏闲话,大房也会对小蒋氏有意见,但她推个丫头出来,丫头不还,只和丫鬟撕掳。
能赖多久就是多久了。那么这个对牌日后小蒋氏想何时还就何时还,郁氏是有苦说不出。
大家族之间一般不撕破脸,任氏那样的是少数,因此被窦老太君训的头也抬不起来。大家都微妙的维持着那种关系。
瑶娘能听出,郁氏自然也能听出,可她现在不再是那个毫无倚仗的妇人了。儿子如今康健了,甚至丈夫已经在找出色的大儒为儿子开蒙,女儿聪明能干,她也有了几分底气。
“何必那么麻烦,我看不若这样,法哥儿媳妇你从大房点几个你看得顺眼的人过去帮忙,等事毕了,再让她们回来就是,这样就不必几头跑了。”郁氏笑道。
小蒋氏一噎,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若是开库房时……”
“你这几日就先把所需要的东西写个单子给我,我让人整理了送过去就是了。”郁氏话里话外都没有要交出对牌之意。
小蒋氏也不好再多说,她隐约觉得郁氏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样了。
待小蒋氏走后,瑶娘才从次间去到正房,郁氏刮了刮她的鼻子:“鬼机灵,一直就没走吧。”
“没走,这位二嫂嫂又是变着方儿的要对牌。还好娘没答应,否则,将来我们大房办事,还得去找二房的人拿对牌,亲戚们看了如何笑话您呢?”瑶娘也庆幸郁氏拒绝了。
郁氏点头:“是啊,说起来也是我如今顺心。你弟弟那里,你比我都用心,哄他吃饭,陪他玩儿,这上京来身子骨比昨年竟然更健壮些了。”
瑶娘心道,自己上辈子把周王世子那等病恹恹,几乎随时可以身亡的小婴儿带大,更何况是弟弟。
要不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总有自己的长处,只是要善于发掘罢了。
前世大抵是她也不大争气,弟弟身体也不好,郁氏也不敢挺起腰杆子和别人斗,现在一切顺心,她还有丈夫支持,郁氏就有名副其实的长房太太的样子。
这个转变就又是一喜了。
而郁氏又提点瑶娘道:“你说你三姐姐常常送的点心,我让厨下的人查了,她那个会做点心的嬷嬷都是加数倍的饴糖蜂蜜,用猪油起酥,猪油更是放的多。就是做酥油泡螺她也放不少糖霜,这样长久的吃不长胖才怪。”
后宅的伎俩不是任氏那样公开叫骂讹钱,反而罗敬柔这种情况像极了妻妾争宠,有那等见不得妾侍受宠的,就常常用食物让她吃胖,或者用尽一切法子让那人变丑。
郁氏也很难理解,因为罗敬柔比瑶娘大五六岁,并非同龄人,也没有所谓的年纪相仿,更不存在罗至正厚此薄彼,婚事上偏袒谁。这种手段简直是太下作了。
“娘,您说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三姐姐了?”瑶娘歪头道。
郁氏冷声道:“不管她是何种想法,都说明她是个坏种。我从未慢待过她一分,她却这般对你,足以见她年纪不大,心眼坏。瑶娘,有的人没有理由,天生就是这么坏,并非别人对她如何,只是她自己坏。你万万不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咱们行的正坐的端就行。”
就像她作为罗家长房族长夫人,对原配继女和庶女依旧教导她们管家,家里家外打理妥帖,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也从来不会在罗至正面前下蛆,至于对自己儿女好一点,那也无可厚非。
至少从未害过她们,甚至范氏有事,还是她私下拿两百两体己替她周圆。
瑶娘点头:“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