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看了一眼温硫的颜色,慌忙找补:“倘若温老爷安然无恙,想必和徐无常一样尽力奔走。”
  温硫现在不那么小心眼了:“小说里,经常在妖怪的老巢里生长着一些天材地宝,他们活的时间长,也有可能收集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财富对他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盗猎者能不能当筹码用?”
  鬼工蜡烛惊喜的飘起来:“妙啊!大小姐天纵英才!”
  其实鬼工蜡烛撒谎了,他没能联系到徐无常,
  人间联系不上地狱。徐无常在地狱里见一位故人。
  温骞被拘走魂魄,锒铛入狱——和温硫脑补的他成为阴暗地牢中最孤僻的那个、被人欺负或受人排挤,又饿又冷又累的状态不同。
  成为地狱中的鬼卒,每天穿着制服,带着隔绝气味的帷帽,生无可恋的看着一群贪官和偷工减料、弄虚作假的奸商的魂魄排着队跳进烧到滚开的金汁里捞钱。金色的标注面额的纸钞会在池底不定点刷新,三分钟之内消融。
  他的工作就是用长竹竿把在边缘犹豫不定、不肯跳下去的鬼魂打下去。这是个苦差事,在千年之前就成了贬谪官吏用的指定区域。窄而蜿蜒的河流边缘,这一百米距离都归他管理。地上画着方格,堆积着一些湿淋淋的沾了污物的纸钞。
  温骞慢悠悠的巡逻,把爬上边缘过了五分钟还不愿意跳下去的鬼魂打下去:“活着也是为冥府当差,死了也是给冥府当差,一丝一毫都不属于自己,生死而已又有什么差别。”
  徐无常飘在他身边,白衣无常衣袂飘飘,尽量远离脏东西和蒸腾的臭雾。忍无可忍的批驳故友也是死敌:“你每年能递交50斤人类脂肪,你一次都给挪用了!!!五十斤,说少也不算少,足够一个鬼将重塑肉身,或是一个精怪冲击新的境界,况且这是你一年的产量,账面上太难看了。你若像温硫那样,月入千斤,即便她有私情,送给朋友三五十斤,只要阴无烛不举报,谁又能发现端倪呢?”
  温骞浑身一震:“月入千斤人类脂膏?那温硫岂不成了众矢之的!饮鸩止渴。你还救她干什么,远的玄学协会,近的妖魔鬼怪,都憋着杀人越货呢。”
  徐无常:“我当时也没想到,她胆敢富贵险中求。”
  “呵呵。”温骞斜了他一眼,前方一个鬼魂趁他分神就想偷旁边罪鬼的钞票,被他掷出的竹竿贯穿。
  徐无常提示他:“你知道,被囚牢中的同伴窃取积累的纸钞,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温骞把竹竿一甩,被贯穿的鬼甩到河流中央:“他想偷回去。你是不是还骗温硫,告诉她我还能还阳?”
  徐无常忘了自己有没有进行这种暗示,应该没有,自己还没那么低劣:“你的肉身生机尤在,理论上来说并不是没有还阳的可能。”
  温骞冷笑:“你现在叫我和她换命,让她知道我为她而死,让温硫以后还怎么高高兴兴的吃喝玩乐?温硫若是知道我已逝,她又何必努力为冥府效力?我闺女我最了解。”
  “哦?”
  “好读书,不求甚解。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
  徐无常坦率的说:“巫蛊司能给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骨血至亲转移诅咒,有过实践经验,二十年前蓝菇被癸水大阵暗算,她当时没有亲人存世,幸好身怀六甲,把诅咒压制给胎儿活了下来。你如果不同意,温硫唯有一死,到那时候我再为她重塑肉身。豹王女也有意生下头胎,分一个给她做肉身。”
  温骞:“重塑的肉身不能睡眠,食不知味,只是行尸走肉。豹王女的血脉稀薄,极容易被压制狩猎。”
  第96章
  徐无常盯着温骞, 黑色薄纱的帷帽遮住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算看见也没有用。温骞是个很怪异的人, 生了一个很怪的女儿:“你愿意让她活着。”
  温骞反问:“苟活。满世界蜂忙蝶乱, 牛奔马走,狗跳鸡飞,哪一个不是为了活着?又有哪一个真的在活着?老徐,我愿意让她活着当一个社畜吗?论文,她不能长袖善舞的搞社交,论武, 她也不能荡平妖魔,肃清一方。没这个本事, 只能在夹缝中忍辱求生。”
  徐无常知道他在套话, 说到一个月一千斤人类脂膏的时候就代表着长袖善舞, 而且非常能打。被老温弄的头疼又憋气,控制住情绪, 和风细雨的问:“这么说来, 你是愿意让她摆脱人间八苦, 到冥府与你团圆片刻。”
  温骞的步伐节奏没乱, 继续把站在岸边不肯跳进去的人打进滚烫的金汁中, 义正词严:“徐无常,你虽然不曾婚配, 没有子女, 也该知道正常的父母舍不得眼看着女儿去死。怎么能说如此残酷的话。”
  徐无常盘着玉璧,安抚自己的情绪。你可真是个人才, 我让你去救你自己的女儿, 你趁机开始谈条件。难道你女儿是紧要的人才, 承包了冥府最近两个月10%的能源收入,我们就得允诺你所有的要求?
  对。只要不太过分的都能答应。过分一点的也能商量。
  温骞隔着帷帽闻不到恶臭,也看不到长河里沸腾的是怎样一些令人作呕需要打马赛克的东西——这是个苦差事但不是用来折磨鬼差的嗅觉和视觉的,折磨人的是不停的把罪鬼打下去这件事本身。
  徐无常不问他你想怎么样,他问:“正要请教,温骞,你以为如何?”
  “无名之辈,微末小人,除了奉命行事之外,不做他念。”
  徐无常沉默了十分钟,跟在他身边飘着:“温硫那么善于阴阳怪气,是你言传身教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难道要我去请旨,请陛下下旨要你去阳间用肉身和温硫换命?虽然冥府不像人间封建时代那么提倡孝道,但也不能下旨要求血亲之间,一个人替另一个人去死。
  温骞忍不住微笑:“我闺女可会说话了。”
  “呵呵,是啊。”徐无常决定抻着点时间,反正头七期间都能复活,温硫身边的妖精都懂行,不会提前把人烧化:“现在是时候想想未来了,若是不出意外,温硫会在三天之内断气。我去看看人间诸事,哦,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温硫吗?”他留了点富裕,温硫大约还能再挺十天,如果没有意外。
  温骞想了想:“告诉她,人间三大极乐,船菜·花酒·蝴蝶会,不要一心想着为冥府当差,该玩玩,改乐乐,像她爹这样殷勤恳切,没什么成就。”
  徐无常临走之前撂下一句话:“就数据来说,你确实没什么成就。”
  穿过冥府之门,回到人间,被壁垒隔绝的大量信息蜂拥而至,先后顺序依照位阶分类,京城有了新发现。
  在赶去京城的路上,看了看其他大区应对突如其来的海匪妖鬼和山匪妖鬼时有什么特殊之处,或是有什么非常推荐的新人、特别克制某一类妖鬼的能力,别的无常写简报比他还简洁,经常三五十个字打发了事。
  [山匪狡诈。惨胜,殁十三人。两人尸骨无存,需重塑。山匪学会放火烧山了,务必提防,做好消防准备。]
  [海匪。大获全胜,仅有三人重伤,可治。鸭群数千,可以吃掉部分微型海怪。]
  [地方治下墓墅变节,激发情爱之欲念。大胜,但下属们后续关系比较麻烦……哪位袍泽有类似经验?求分享。]
  凡人称这种节气变化为月亮潮汐,而在冥府看来这是星斗转换带来的变化。诸邪不被遏制,自然而然、不约而同的同步发起对人类的进攻。
  那都是后话了,徐无常抵达京城旧城楼时,石壁上金光斑驳,三十年前的符咒又被消磨大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半长不短的头发绾了个稀疏的空气款丸子头,长须染了个浅浅的彩虹色,穿着白衬衫,浅蓝色亚麻七分裤配网纱短靴,手里盘着一串磨平了棱角的橄榄核雕刻手串:“小徐还是这么老气横秋啊。”
  “不及前辈潇洒随性。”徐无常捧着玉璧深深作揖,对非主流打扮不做评价,直起身就问:“李无常,温硫遇害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随我来。”李无常拉着他来到城外荒废的水池:“我管不到城外,因此不知道邪师那老王八蛋又在搞事。以前书信车马很慢,一年只够害一个人全家,很容易追踪信息。现在时代不同了,信息交流的太快,我废了好一番力气。”
  非主流老人俯下身,从网纱堆堆靴筒里掏了两下,掏出一个人的魂魄:“导演董白,他拜在邪师门下三年,被邪师摩顶受记,这次邪师告诉他,暗算一个小姑娘能夺走她惊天气运,保十年平步青云。”
  徐无常冷笑:“惊天气运?真好笑。冥府中人,除了死里逃生,就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邪师总能引动欲念。”
  导演董白的魂魄抱头痛哭:“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怎么能害那么优秀的女孩。啊啊啊,你杀了我吧,我真的不应该这么做啊。事情发生之后,我天天后悔,天天睡不着觉,我对不起温硫和其他参赛选手的信任,对不起电视台领导的重任,对不起父母的培养,我,呜呜呜,我简直不是人。我真该下地狱啊!”
  啪啪啪,用力抽自己大嘴巴子。
  徐无常心说这小王八蛋自我量刑还挺精准:“您动刑了?”
  “我哪儿那么闲啊一天到晚全是大大小小的破事,有点闲心还监察玄学协会又弄什么幺蛾子呢。丫就一表演人格,从小到大只要一犯错,又哭又嚎大嘴巴抽自己,几次差点刑拘都因为给受害者家属哐哐磕头躲过去了,嘿,事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一点记性也没涨。”李无常掏出一把动漫周边梳子,梳理胡子,蓬松柔软又染出彩虹渐变色的胡子令他得意:“癸水大阵是没破解的方法,这谁都知道。试过‘夺记’吗?”
  一记是十二年,夺记是冥府传统手艺,可以把一个人应有的寿命扣掉,也可以转移到其他人名下。只是需要很繁琐的仪式,成功率也不是特别高,并不是生死簿上随手一笔就能解决的。
  董白嚎啕大哭:“你要勾魂夺命可以,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不要侮辱我!我是真心悔过,愿意赔偿她。”
  徐无常相信自己的同僚不会出错,如实说:“眼下有一个缓兵之计,也能彻底根除诅咒。还得看情况。此人的魂魄现在带走,是否有不便之处?”
  “丫吸了白面儿。随便带走。夺记要是不成,试试用魂魄练药,我似乎听过妖界有这个手艺。”
  导演董白:“等会”
  徐无常抽出一条手帕,把有罪魂魄卷走。
  ……
  辜瑜瑜点开小曲打发饭后时光,第一句唱到‘秋色残凋,金乌萧条’。
  温硫从沙发里支棱起来:“我的小乌鸦呢?”
  小乌鸦趴在自己的小窝里,穿着鸟用纸尿裤,刚缓到能发出声音:“嘎!”好耶我没死!
  曾青檀正在亲戚朋友(仅限妖王级)中传递那个很有名的盗猎者落网的消息:“哈哈哈哈谁给你穿的纸尿裤笑死了,勇气礼赞在干家政方面真是专业!”
  辜瑜瑜摸摸下巴:“提起家政,温硫介意看点恶心的视频吗,哦没事了。”他愉快的点开一个家政公司清理老人十多年没收拾过的住宅的长视频,兴高采烈的开始看。
  鬼工蜡烛:“熊长官给您发的语音,我点了?”
  “嗯。”
  熊佳:“厉害啊,抓住盗猎者了,那小子叫什么名?杀他的时候给我留个观众席。”
  温硫差异:“他不就叫盗猎者吗?”
  曾青檀也很诧异:“我管他本名叫什么,所有人提到那家伙的时候都知道是他干的就完事了。”
  辜瑜瑜摇头:“粗心大意的脆皮小猫。”
  曾青檀反击:“你们海妖王对船长怎么称呼的?君主号,海之花,黑珍珠。”
  “难道不是那艘船吗?谁看得见船头小人。”
  鬼工蜡烛:“沈老师发来语音通话。”
  沈城很兴奋,七八点也不是睡觉的点儿:“没睡吧?这事儿也没法和别人聊,来复盘一下和盗猎者头目的决战,你让她们逐帧解说全过程了吗?我给你讲讲。”
  温硫认真听了半天,沮丧的发现凭借自己的实力,去打小喽啰都很难复刻成功案例。可以一拳一个,但没法一拳把人打死,还得补刀:“如果是我的话,我该怎么上?”
  “唔,这是个很有挑战性的问题。”沈城想了想:“假设你在全胜状态,单挑盗猎者头目,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性。你需要一点战术思维。战争和竞技体育一样,技术、身体和心理,盗猎者的三项都点满了。你……”
  你三项都没点满!甚至没到你能做到的极限,就更别提突破极限了。俩月我要是能把你教到打得过那家伙,蟹蟹,我就去特种部队当教官了。
  第97章 ‘感动女友掉眼泪’的礼物
  沈城分析到最后:“你再全心全意的训练五年左右, 凭你的天赋和年龄,以及我能教你的一切,身体素质能尽力拉到和他三七开, 他七。这就能争取爆冷获胜了。”我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呢!
  温硫躺在沙发里, 脑后枕着辜瑜瑜柔软如水袋的大腿,脚踩着茶几,认真思考了一会:“我争取能再活三五年。等我康复了就回去训练。”
  “不要如此悲观。”沈城开玩笑说:“说不定你单位福利包括每年三次的复活指标。其实你现在,如果只是眼睛看不见,身体上没什么不适,可以进行一些灵活度训练, 你肩胛的灵活度还差一点,一字马也没下去。这玩意平时没有用, 但总有一天会有两个反派刚好站在合适的位置, 方便你腾空而起一脚一个。包括拔井绳和定位, 增强对空间的感知能力。让猎豹拿个逗猫棒,逗你。”
  辜瑜瑜立刻答应:“交给我!这个我喜欢。”
  电话另一端有点嘈杂的声音, 沈城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马上就来!温硫, 别剧烈运动, 注意眼压, 不知道什么是眼压就上网查。拜~早点睡。”
  温硫怅然若失:“行吧, 谁给我铺一下瑜伽垫我过去蛄蛹一会。”
  辜瑜瑜热心又坏心眼的询问:“你要试试空中瑜伽吗?我可以把你举起来,显然我的触手比丝带可靠。”一边说, 一边伸出一只触手当逗猫棒。
  曾青檀瞪着他, 伸手拍的话等于自己是猫猫,不伸手拍又觉得他好烦。
  温硫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许多经典画面, 断然拒绝, 一巴掌拍到触手上:“不, 绝不。”我持戒禁欲这件事暂时不提,那也不行。
  看不见的时候有点过分惊悚,要是能看得见到还不错。
  “我讨厌不受控制的事。”
  辜瑜瑜听到她的心跳变得紧张,血流和神色也有点不安,就很坦率的说:“别担心,我现在不是发情期。最近一两年里,我只喜欢看你打人和搂着你吃东西。等我发情期的时候我们再商量。”
  温硫问:“你喜欢我战斗的样子。”
  辜瑜瑜坦率的说:“幻肢都硬了。哦我上网太多,不是幻肢,我喜欢你冲向敌人打爆它们的头,获得你需要拿到手的目标那一瞬间的光芒。我敢打赌,盗猎者那小子当时不杀你一定是因为被你迷住了。没人能拒绝这个,我愿意连看三天不睡觉。”
  徐无常一出现,听到这样黄暴的言论,但没办法,那是妖王,它们总能坦率的面对欲望,有时候过分的坦率了。“温硫。”
  温硫下意识的站起来,差点踢到果盘:“伯父,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徐无常和妖王打了个招呼,他再怎么胡说八道,也是实力决定一切:“嗯?我也有个暂缓诅咒的办法,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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