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缺 第6节

  倪染毫不留情地推开他脑袋:“我凭什么要别人不要的?”
  说着又满脸嫌弃地戳他胳膊:“收回去,离我远点。”
  梁稷:“这地儿太小了施展不开,谁让我胳膊长呢。”
  倪染:“你还腿长,怎么不放对面去?”
  梁稷:“你漂亮,我双标呗。”
  倪染:“滚蛋,不要脸是你们三中的优良传统是吧?”
  梁稷:“哟,这么了解?想当我们三中媳妇儿?”
  乔落苏看着他俩插科打诨,摇头笑了笑,一个人开始看菜单点菜。
  梁稷这人好像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乔落苏却从来看不透他。
  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喜欢倪染,总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可又能在倪染和别人谈恋爱时满面春风地调侃。
  当年倪染父母去世,一个人孤苦伶仃,他却远赴国外,一去就是好多年。
  *
  陈嘉遇正在体训馆健身,跑步机跑了十公里,还剩一半,突然听见一道响亮的声音:“报告教导员,许靖和娄思远比固滚比了两小时,谁劝都不听。”
  陈嘉遇收敛神色从跑步机上下来:“我去看看。”
  这里是襄城的航空兵部队,陈嘉遇调过来半个月,已经基本摸清队里的情况。
  许靖和娄思远是改装机长里最优秀的两个,加上性格不合,谁也不服谁。
  团长把许靖分给他带,算是他徒弟,这小子比娄思远有天赋一些,但也更浮躁一些。
  天早就黑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手脚都绑在竖立的滚轮边缘,一圈又一圈转着,旁边还有人帮忙数数。
  “六千一百二十一,六千一百二十二……”
  这是飞行员的基础训练,此刻却被他们当成互相较劲的工具。
  陈嘉遇脸色黑得不行:“都给我下来。”
  围观的飞行员一个个都乱了套,有人手忙脚乱地帮忙把滚轮停住,许靖更是怕他,一解开手脚束缚,差点从上面滚下来。
  一群人整齐地站成一排,陈嘉遇语气凉飕飕:“都很闲是吧?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来点儿刺激的?”
  训练场上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全体都有。”他把这些人从头到尾扫过,冷声道,“俯卧撑一百个,机场跑道二十圈,跑不完不许睡觉!”
  解决完这帮熊孩子,才接听曹振的电话。
  那边劈头盖脸:“干嘛呢?领导电话这么磨磨唧唧。”
  陈嘉遇笑了声:“刚才有事儿。”
  顺便把那帮学员胡闹的事跟他讲了。
  “特生气,特窝火是吧?”曹振在电话里笑,“能理解团长多讨厌你了不?”
  陈嘉遇咋舌:“我跟他们能一样?”
  “是,您是飞行尖子,拿过金飞镖的,怎么能跟这帮孩子比呢。”曹振故意阴阳怪气。
  陈嘉遇听出他埋汰自己,忍不住笑:“有正事儿吗?没有我挂了。”
  “还真有。”曹振恢复正经语气,“咱团长仔细分析了,他觉得你之所以没定性,是因为个人问题尚未解决。只要成个家,自然就稳重了。”
  陈嘉遇扶额:“他要给我介绍对象?”
  曹振:“是啊,都在全军帮你打听了,哪位首长家有年龄合适的姑娘,文职那边儿有没有不错的女同事。你还真别跟他杠,他就是嘴上讨厌你,你的事儿他比自己儿子都上心。”
  “替我转告他,谢谢他,真不用这么上心。”脑海中一张俏丽的脸庞闪过,他闭了闭眸,“我还没打算结婚。”
  “要不说团长了解你呢,他就知道你会拒绝。”曹振叹了叹,“所以那些女孩儿的照片他都给我了,一会儿我发给你,挑一挑,别不当回事儿。”
  陈嘉遇扯了扯唇:“这是命令吗?”
  曹振:“是命令。”
  “行。”陈嘉遇把手插进兜里,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塔台,“没命令必须得看上一个吧?”
  曹振顿了顿:“那倒没有,只是让你挑。”
  “嗯,那我挂了,你随意。”
  “小子你——”
  没听完数落,陈嘉遇撂了电话。
  还剩十公里没跑,他正往体训馆走着,手机铃一声接一声,全是曹振发来的女孩照片。
  他任由手机疯了似的响,一张都没看。
  相亲后,陈嘉遇一直留着乔落苏的微信,闲暇时经常会刷到她朋友圈。
  她发朋友圈的频率很高,和大部分女孩一样,有很旺盛的表达欲,喜欢发自拍和美食。
  今天是周末,她果然又发了一条。
  ——【猜猜谁是青梅竹马?】
  下面紧跟着一张合照。
  合照上两女一男,另一个女孩他经常在乔落苏朋友圈看到,是她闺蜜。
  照片里的男人也似曾相识。
  那男人还搭着乔落苏肩膀,姿态亲密。
  陈嘉遇脸色渐沉,点开一直被他设置成免打扰的高中校友群。
  里面三个人聊得正热闹。
  黄一帆:【梁稷你这次是回来结婚的吧?】
  梁稷:【结什么婚?哥还没玩够呢。】
  郑烈:【我说你积极点儿好不,乔落苏那种大美女,要我娶我一秒都不耽搁。】
  梁稷:【你喜欢你去结啊,我可没那意思。】
  黄一帆:【那你老爹一句话你还不得乖乖娶?】
  梁稷:【您觉得我是那么乖的人吗?】
  郑烈:【唉,可惜喽,身在福中不知福。】
  黄一帆:【话说回来,我妹正在追一部电视剧,女主跟男发小联姻,那男的不喜欢她,过得可惨了,还好男主不是他,后来女主离婚和男主he了。梁稷,你该不会变成男二那种渣渣吧?我会鄙视你的。】
  梁稷:【……】
  黄一帆:【点什么点,我要有你一半帅我就去解救女神了。】
  郑烈:【咱俩加一起行不?一半没有三分之一也行。】
  黄一帆:【就你那五短身材没开玩笑?老子好歹是个健身教练。】
  郑烈:【我是没身高没身材,可我有钱啊。】
  黄一帆:【靠,在你梁少面前说有钱?脸呢?】
  梁稷:【别闹了好吧。】
  【我有喜欢的人。】
  【不是乔落苏。】
  看着群里的对话,陈嘉遇想起八岁那年除夕,跟着还不太熟悉的养父母去拜访乔鸿卓夫妇。
  那天家里还有另一位叔叔,姓梁,和乔鸿卓是生意伙伴。
  他们过去时两人已经喝了不少酒,还借着酒劲给自家儿女定了亲事。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梁叔叔的儿子梁稷和他是校友,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乔落苏经常去学校找他。
  所有人都以为乔落苏和梁稷会结婚。他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连长相也般配。
  在得知自己要和她相亲之前,陈嘉遇也那么以为。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曹振。
  陈嘉遇轻叹着接听:“喂。”
  “咋那么久不吭声?照片你看了吗?”
  陈嘉遇闭了闭眸:“没看。”
  曹振急吼吼道:“赶紧的,别磨叽,团长那儿等结果呢。”
  “不用看了。”陈嘉遇说。
  曹振听出他不太精神,顿了顿:“咋回事儿你?生病了?”
  “没。”陈嘉遇手里拿着根烟,横过去再竖过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告诉团长,真不用管了,我真心感谢他。”
  曹振:“你语气不对,说实话是不是病了?”
  陈嘉遇把烟折成两半,拇指磋磨着漏下来的一丝丝烟草,唇角浅浅地勾着:“可能吧。”
  曹振和他同吃同睡多年,连彼此身上几颗痣几道疤都清清楚楚,也只会觉得他是病了,而不是有心事。
  所有人都以为他铁石心肠刀枪不入,就连他自己也以为。
  然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像病了。
  心脏和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一阵一阵,冲撞得他快要晕眩。
  耳边嗡嗡的,全都是梁稷那话——
  我有喜欢的人。
  不是乔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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