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1节

  《夜烬天下》作者:榭依
  文案:
  传说,有大星坠海,名曰飞垣。
  坠天之谜,是天灾?是人祸?是偶然?亦或是必然?
  他是名门将领之后,又是昆仑修仙弟子,伴随着深海处汹涌的阴谋,古老的恩怨重新浮出水面……
  第一章:荒雪路
  山路仿佛连接着天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氤氲,薄雾是从雪地里宛如轻烟一样弥散,像一个不真实的幻境,透出不安的气息。
  他本不应该在此迷路,然而今天的这条路,也确确实实已经走了第九遍。
  萧千夜停在原地思索,耐心转动手上的白色剑灵,也将这条路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如果沿着雪路向上走,四百二十五步后会遇到第一个三叉口,然后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在九百九十九步之后回到原点。
  他是清晨的时候乘着自己的天征鸟来到这里,一晃也不知道到底都过去了多久,等他再想将天征鸟喊回来离开时,那只鸟儿却一直在低空盘旋低鸣,不知是被什么特殊的力量阻止,始终无法回到他身边。
  如果按照位置来推算,自己应该还在山腰上附近,山势虽然巍峨险峻,但脚下的雪路却出奇的平整,右侧是光滑的山壁,左侧紧挨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明明身处这样陡峭的险地,周围又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山壁的冰雪,目光里透出不解,蹙起眉头——不凉,甚至有些温暖湿润,完全不像是真正的雪山。
  再度仰头望向蓝天,太阳也一直明晃晃的挂在正中央,自他入山的那一刻起就纹丝不动,散发着让人不适的模糊光晕。
  萧千夜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表情,自己真的是在雪山中吗?这座位于孤岛最北方的大雪山甚至被称之为禁地,它终年严寒、又有各种异兽出没,万万不可能如此安静,一定是有人故布迷阵吸引他进山!
  随后,他心下一沉,豁然将目光投向左侧悬崖,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眼下无路,即使继续绕下去,他一定会第十遍回到原点,若想无中生有,只能尝试眼下唯一的“死路”,对他而言,或许也是唯一的“生路”。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出,一脚踩空,整个人坠入悬崖!紧接着眼前威严耸立的山峦赫然变换了姿态,自山巅开始往地下沉去,天地对转之间,他赫然惊觉自己来到了一处广阔的雪原上!
  他心中疑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这里仍然是无风无声,气候温和,除去眼中白皑皑的积雪,一点看不出是雪原的样子。
  果然是假象……他赫然咬牙,死死的捏紧袖中那封无名信笺——信纸沉甸甸的,很明显是帝都皇贵们喜爱的流光笺,信中所言,他的两个同门,从中原昆仑山远渡南海来到了飞垣,进入了魑魅之山。
  飞垣本名箴岛,是这块海上大陆的名字,它与中原隔海相望,在古老的传说里,它是千年以前,天上的大星坠天落海之后形成的一座广袤孤岛,自脱离天空后,被称之为“飞垣”。
  或许是传承了曾经大星上特殊的生命,这片土地孕育出无数神奇的生物,这些人在千百年后被统一唤做“异族”。
  在他幼年所学的典籍里,曾经记录着这么一句令人无限向往的话:“九霄云顶,有流岛万千,悬浮于野,宛如大星缀尘寰。云外有云,天外有天,流岛之巅,得黑龙庇佑之处,为神之领域,呼之‘上天界’。”
  而他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是飞垣孤岛的最北面,七禁地之一的魑魅之山。
  萧千夜收起思绪,继续寻找出路,这里也完全不像是真正的雪原,地面反射着阳光,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幻象,他试探性的伸出手摸摸四周,虽然看不见,但是指尖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细细触摸之下似乎是一颗老树。
  萧千夜耐着性子一路摸索,脑中也在迅速勾勒这附近的地形图,魑魅之山的最外围应该是一片巨大的草海,稍微深入之后就会进入茂密的古树林,而大雪山其实是在最为中心的位置,因为是异族人的聚集地,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类轻易涉足。
  如果按照手指抚摸的触感来推断,自己应当是在古树林中,他明明是在雪山附近落地,为什么一转眼就来到了树林?
  继续往前走,雪原上没有路标,冰面如镜,踏过的每一步也无法留下脚印。
  出口仍不知在何处,但是腰间的沥空剑却在此时赫然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剑灵感知到了附近其他剑灵的存在!
  萧千夜心下一动,心也瞬间提到嗓子眼,顺着共鸣声寻找,原本寂静的雪原忽然掀起一阵猛烈的风,暴风雪在转瞬之间席卷周身,雪粒子强行遮挡视线,让他脚步紊乱大退了几步。
  忽如其来的心烦意乱让他用力的握住剑灵,剑气终于开始勾勒,形成锋利的剑风,沥空剑如白虹击出!
  眼前的风雪一瞬散去,依旧留下一片诡异的空白,萧千夜默默揉了揉手臂,隐约传出的痉挛却证实了他的剑,的的确确是击中了什么东西。
  他往自己右侧走了几步,剑灵的共鸣再度响起,萧千夜凛然提神,有窸窣的脚步声混合着大风吹动的树叶声,剑灵特殊的气息飘荡在四周,紧接着又是一串凌乱的飞鸟出巢声。
  对面的剑灵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游丝一般的声音远在天边,又仿佛触手可及,是从高空空灵的传来——“千夜……是你吗?”
  这一声熟悉的声音惊得他变了脸色,情不自禁的紧握住剑灵,紧张的寻找声音来源!
  天空?他焦急的张望,为什么这个声音会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然而天空一片苍蓝,万里无云,甚至也不见了飞鸟。
  “如果是你,你先不要动,这里有高手设下的阵法……”那个声音温柔而冷静,带着几分疲惫,听起来也已经被困许久:“阵眼不知在何处,我无法破阵,只能尽力带你出来,你……跟着青魅剑的声音走。”
  剑灵之间的共鸣声再度响起,沥空剑得到指引,带着萧千夜继续前进。
  明明目光所及之处是平坦的雪原,然而剑灵带他走的路却是弯弯曲曲,更像是一条林间小道,不知过了多久,先前的声音再度传来:“能听见水声吗?如果可以,继续往前三步,然后屏息下水。”
  水流的声音极其微弱,如果只是以声音来判断,恐怕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溪流。
  萧千夜坚定的屏住了呼吸,毫不犹豫跟着她的话走了三步,果然脚下一空坠入水中!
  好奇怪,明明身体在下沉,水底却是越来越明亮,一束白光将视线照亮,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水底,焦急的张望着。
  “阿潇……”他在水中愕然脱口,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底的人,思绪万千。
  他此次是因为特殊的任务才会来到飞垣北面的这座大都市北岸城,这里也是目前孤岛上唯一对外开放的海港城,由于飞垣一贯不喜欢和外界往来,所有外来的旅人都必须在沿岸的海军处登记之后才可以登岛,他的同门自然也不例外,可是最近他并没有收到这些消息,甚至沥空剑也没有感觉到其他剑灵的存在!
  眼前景象再度变幻,对岸的女子将手伸入水中,自她掌心弥漫出一条青色的灵光,缠住了他的衣袖,并将他一点点拉过去,水流霎时变得湍急,他也顺势借力,往水底奋力游动。
  越靠近水底,她的脸庞也越来越清晰,空气涌入鼻息的刹那,萧千夜赫然发现自己是从海中蹿出!
  魑魅之山沿海,中心是巍峨的雪山,四周分布着广阔的古树林和草海,自己过来的时候分明身处雪山,竟然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来到了海岸边!
  再定睛,海边的青衣女子面容疲惫,身上有擦伤,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明显松了口气,坐在地上轻声喘息。
  久别重逢,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而对方迅速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的剑灵是一柄青光四射的长剑,此时正竖立着悬在半空中,以剑尖为圆心勾出奇妙的剑阵,青衣女子掌心牵出青色的灵光,如一条灵蛇在海中飞速穿梭。
  萧千夜冷静的观察,海平面平静异常,不见一丝波澜,但是在更深的地方,隐约能察觉到古怪的灵力波动。
  忽然,她神色大变,豁然向前倾倒,急忙握拳抓住了灵光,似乎在和什么东西用力撕扯!看不见的海底深处突兀的射出几条水柱攻击青衣女子,剑阵受到了干扰开始剧烈晃动!
  沥空剑也随之出手,白色的剑灵直接将水柱砍断。
  “不行,要跑了……”她焦急的咬牙,还想再挣扎一下,碎去的水柱赫然转变为水刺,云潇大惊失色只得被迫松手,再看方才的海面,剑阵的灵光已经被击碎散落开来,海底发出沉闷的声响,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追丢了。”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摆摆手,“生门在水中,应该是镜像的阵法,阵眼可能在海上,也可能在雪山里,对方修为远在我之上,我找不到他。”
  “你怎么会来?”萧千夜并没有在意她所说的那些话,瞥见她身上的擦伤,眉峰紧蹙,“你受伤了,遇上什么东西了?”
  “几根树枝,不要紧的。”云潇的脸色是掩饰不住的开心,转眼就将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跳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他。
  时隔八年,这张脸庞其实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他不在身着昆仑弟子的雪色白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锃亮的黑色军装,象征身份的徽章扣在双肩,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手上依旧紧握着的那柄白色剑灵“沥空”。
  萧千夜被她看的微微脸红,连忙背过身去,假装咳了几声:“树枝?是藤妖吧,那是生活在古树林的妖物,不过没有毒,这些伤口一会跟我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云潇毫不在意的拉了拉他,面露担忧:“我们昨夜刚来到飞垣,原想着在北岸城暂时歇脚,可是还没进城就被一群双头鸟怪袭击,之后才被丢进了这里,天澈跟我走散了,算算时间也有一整天了,青魅剑也一直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天澈……”听到这个名字,萧千夜的脸庞明显有些僵硬,心里蓦然冷笑了一声——他的猜测是对的,以天澈特殊的身份,他一定是为了此次天之涯事件来的!
  天之涯坐落于飞垣最北边的碧落海下,是一处建立于海底的深海牢狱,在一个月前,帝都逃犯破坏了海防线,将囚禁在此的灵音族首领救走,至今下落不明,他也正是因此临危受命被派过来抓捕逃犯。
  飞垣原本就是个异族众多的孤岛,而天澈所在的灵音族,甚至是曾经的“六灵六圣十二仙四十八祖”之一,但是这一族的人在十八年前被当今圣上天权帝一纸诛杀令灭了族,他的师兄天澈,恰巧就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云游至此的昆仑掌门救走,自那以后也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故土。
  此次特殊任务,帝都高层给了他一个月时间追捕两名逃犯,然而距离时限已经不到三天了,他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还被来历不明的人困在了山里!
  自己虽是飞垣本土人,但在年少之时也曾在中原昆仑山修行,甚至和天澈成了同门,在八年前拜别师门重返飞垣后,为了避嫌,他也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昆仑山的事情。
  他再度暗暗捏住袖中的无名信,蓦然咬住唇,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封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悄放在他桌上的,等他发现的时候,送信人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本来在这种焦头烂额的特殊时期,他必然不会理会这种来历不明的信笺,然而信纸的边缘用了一层特殊的金色封边,在封口上,用不易察觉的暗红色勾画了一个“风魔”的标志。
  正是这个标志吸引了他,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这个令人闻风丧当特殊组织,这是唯一让帝都通缉多年却始终一无所获的组织。
  这封信竟然是真的!这个在飞垣上作恶多端的通缉犯组织给他送信,他们得到的消息竟然比镇守此处的海军还要快!
  第二章:云潇
  云潇轻轻晃了晃他,将他从莫名的沉思里唤醒,心里却是俨然有几分严肃,瞬间察觉到一丝异样——早在来之前师父就曾经说过,他是飞垣名门之后,如今也早已经有了另一个身份,帝都三阁两宫之一,军阁的现任阁主。
  萧千夜转眼就镇定下来,空茫的眼睛注视着天空,方才还明晃晃挂在正中央的太阳已经开始夕阳西下,夜色逐渐降临。
  他一早就已经出门,之前并没有和下属打招呼,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阵中困了这么久!
  然而他一开口,又不由得换了一种说辞,将所有的疑惑收起:“我们从这里沿路找回去,出了古树林会到达一片草海,过了草海就是北岸城,雪山中今晚是万万不能再去了,最近是异族人十年一度的‘百灵大会’,你之前遇到的藤妖和双头金翅鸟都是为此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到了城里还没有找到天澈,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接着找。”
  “百灵大会?”云潇看了看他,问道,“天澈不会有危险吗?”
  “他——应该不会。”萧千夜苦笑了一下,同门师兄特殊的身份只有他这种飞垣本土人才会知道,那是一旦暴露就会面临杀身之祸的身份!
  随后,他仰起头寻找一同前来的天征鸟,鸟鸣声忽远忽近,似乎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始终不见踪影。
  他有些疑惑望向青衣女子,对方摆了摆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竖线,说道:“你是不是在找那只大鸟?我记得是师父拜访飞垣的时候送给你的,但是我们还被困在阵中,它进不来的。”
  “还在阵中?”他瞬间又提高了警惕,这才感觉到周遭确实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现在是夏末,又恰逢百灵大会,古树林里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才对!
  “这是镜门之阵,你方才所在的位置是里镜,现在虽然出来了,可还是在阵中呀。”云潇提醒了一句,指着那条竖线,小声嘟囔起来,“早就让你好好学了,还好你遇到了我,不然起码得困个十天半月出不去,如果说这条线就是镜门法阵,它的里面是可以肆意捏造的假象,外面才是镜子照出来的真实世界。”
  萧千夜啧啧舌没有反驳,其实倒也不是他年少之时不愿意学习术法之道,只是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久而久之便将重心放在了剑术上。
  他尴尬的轻咳了几句,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出去?我在城里……还有些重要的事情,不能耽误太久。”
  “天之涯的事情吗?”云潇倒是直言不讳,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师兄以前可是专心修道,从来没想过来飞垣,这一次谁劝都不管用,掌门师父都拦不住……”
  “上个月帝都的大牢里跑了一个人,不仅如此,他还把碧落海下天之涯的囚犯一并劫走了。”萧千夜顿时语气严肃,心知隐瞒也没有用,直接问起:“天澈是不是根本没有告诉你真相?飞垣和中原极少往来,就一个海口给固定的商队走走生意,你们是从哪得知天之涯事件的?”
  隐约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云潇凑近一步,道:“他只是说来找人的,具体的也没有告诉我。”
  “他要找的人可是有些麻烦……”萧千夜自言自语的,随着夜色降临,古树林更加阴冷潮湿,暗青色的土地出现微弱的波动,就好像是潮涌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按住了手上的剑灵,多年的修行让他们敏感的感觉到地下有什么活动的生物在迅速逼近。
  地底的魔物发出警告的吼声,一根“地刺”毫无预兆的刺出,云潇匆忙闪开,然而那根刺却像是活物一般,一击不中之后,竟如灵蛇的尾巴一般横扫而来!
  不出一会,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又是一条巨大的地刺猛地抽出,云潇的目光紧随着它的走向,下一刻,青魅剑赫然出现在离开地面十余米的高处,她踩着古树高高跳起,一剑刺穿了那根巨枝!
  然而青魅剑刺入之后被吸住一般无法动弹,她方用力想拔出剑,背后一黑,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只同样的触角迎面砸来!
  云潇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翻身落回地面,身边已经不知不觉的聚起四条巨大的触角,被洞穿的那条触角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依然挑衅的挥舞着。
  萧千夜点足跳起,先是拉了她一把,随后左手一翻,抽出触角上青色的剑灵扔还给她,随即右手沥空剑连续挥动,击退魔物!
  “是藤妖。”萧千夜正色提醒,剑气勾起屏障,心底却泛起了疑云——藤妖虽然体型巨大,但是性情温和,不是凶残之物,即使百灵大会临近,也万万不应该主动攻击人类!
  他随即就注意到了云潇的异常,瞳孔顿缩,不可置信——在被触角撕裂的衣领下,豁然露出了火红色的羽毛,一根一根长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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