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话音落下之后,他竟还抬手向江玉珣行了一礼。
大周注重礼仪,大臣之间拱手行礼并不罕见,但是原主的父亲与定北大将军乃同级官员。
他从前一直把江玉珣当做晚辈看待,还没有行过这样的大礼。
定北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的动作未免有些太过恭敬了吧。
江玉珣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向他回了一礼。
定北大将军不由一惊,他一边向后仰身,一边快速摆起了手来:“不敢当,不敢当!江大人千万不要同我如此客气——”
说话间,额头上还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紧张。
……这是什么情况?
江玉珣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定北大将军该不会知道自己与应长川的关系了吧?
下一刻,江玉珣便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连忙移开了视线。
今日泽方郡太守也在此处,未来一段时间这片土地将由他来管辖。
江玉珣转身朝他看去,并迅速切换话题道:“折柔降部的生计问题,不知大人打算如何解决?”
方才也在仔细听两人对话的太守立刻认真道:“今年必定是要从昭都调运粮草过来,缓解燃眉之急的。至于往后……实不相瞒,下官暂时还未定下,不知江大人有何建议?”
丘奇部归顺大周不久,此事事关重大一时半会的确难以定下。
泽方郡太守是个非常务实的人,他并没有卖关子或者糊弄江玉珣,而是非常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江玉珣轻轻点头,末了端起茶杯道:“丘奇部与泽方郡交界的地方,既可以放牧也能够种田。单纯放牧的确是靠天吃饭,谁也不能保证明年会不会发生像今年一样的事情,因此……依我所见,往后这里的百姓可以种养结合、农牧并行。”
江玉珣说的并非他自己的主观判断,而是未来历史的客观走向。
在原本的历史中,周、柔之战结束后部分折柔人西逃通过巧罗国迁至西域地区,并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另有一大部分折柔人与中原百姓加深交流,最终融入其中。
而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由“游牧”变成了“驻牧”。
生活因此而变得愈发稳定富足。
泽方郡太守不由一顿,连忙一边点头一边将江玉珣说的话记了下来。
-
江玉珣与周围官员闲谈了几句,受降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几名折柔贵族掏出长刀划破指尖,并就着烈酒将血吞入腹中,末了还有人上前舞蹈庆贺。
彩色的飘带在风中起舞。
手中的炬火点燃了草原上的空气。
他们口中念叨的并非折柔话,而是就连定北大将军也未听过的咒言。
这些仪式对江玉珣而言既神秘又陌生,前世在博物馆工作,且一直很喜欢不同文化的他忍不住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但无论是对江玉珣还是对大周其他官员而言,重头戏要在这之后才开始。
——为显诚意,四名折柔贵族命手下将一群人带到了江玉珣等人的眼前。
与周围压着他们的折柔战士不同,这几人均右衽束发,完全一副周人打扮。
还没等江玉珣看清他们的样子,几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并哐哐哐地向着他磕起了头来。
一人双手合十,一边跪地求饶一边声泪俱下道:“饶命!江大人,各位大人饶命啊——”
“我们并非自愿,而是被那群自昭都来的巫觋迷惑了心神,都是他们让我们这样做的,请大人明鉴!”他旁边的人早已瘫坐在地,颤着声一遍又一遍的解释自己的行为。
第一个人慌忙附和道:“是,是……都怪聆天台,我们本在北地生活的好好的,要不是他们撺掇并给我们钱粮,我们怎么可能凭自己找到大漠里去呢?”
除了这几个人外,另有几人虽被折柔士兵推着跪在了地上。
他们但仍直挺着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显然,这几个人直到今日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
江玉珣与身边的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几个人便是那几名聆天台的忠实信众,与此行的组织者了。
此时守在周围的士兵,均是在战场上历练过一番的人。
他们的身上满是杀伐之意,手中还握着泛着寒光的环首刀。
那几名聆天台信众完全被吓破了胆,恨不得一口气将近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通通道出。
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的围观的牧民,不禁有些迷茫地抬眸看向高台。
江玉珣则放下茶盏,并在此刻轻轻地抬起了手。
刚才还乱作一团的高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玉珣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唤来了守在一旁的玄印监,并沉声吩咐道:“将他们几人带下去,在军帐内详细审问。”
玄印监立刻行礼道:“是,江大人!”
莫了快步上前,拉走了那几名还在磕头求饶的信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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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受降仪式结束。
得到泽方郡太守的承诺后,围聚在高台的牧民也骑着马向家中而去,并将这个消息传向整片草原。
检查过镇北军的辎重,了解了一路上的驻军情况后,天子终于得到了半日空闲。
他与江玉珣一道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向定乌穆高大草原深处而去。
在现代,定乌穆高草原已是闻名于全国的景点。
可惜江玉珣还没来得及游览一番,便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前几日,随定北军而行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公事。
今日骑马来到此处,江玉珣总算可以尽情欣赏北地风光。
然而忙着四处张望的他,却不小心忽略了天子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
定乌穆高的深处,青草早已没过了马蹄。
身处其中方能看到,地上除了普通的绿草以外,还有许多白色的野花正随着风轻轻舞。
厚重的白云似一团雪球压在天边,在草地上投下一片片清晰的阴影。
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江玉珣的手不知何时已松开缰绳。
他一边深吸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战马的脖颈。
没有主人牵引的白马缓步走到溪边,低头在这喝起了水。
江玉珣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坐在溪边的小坡边眯着眼睛看远处云卷云舒。
并顺手折了几只野花放在了溪边。
丘奇王虽败,西北仍有二王虎视眈眈,战争还没有结束。
但此刻四周却是难得的宁静。
午后的草原上有些热。
坐了一会之后,江玉珣也弯下腰轻轻拨弄起了溪水。
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
落在溪流之间,沾湿了一缕青丝。
刚一触到溪流,江玉珣的指尖便生出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嘶……”他立刻把手收了回来,并不由自主地嘟囔道,“这水怎么如此冷?”
天子不知何时也下马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些水都是自霄北崖来的,”说话间应长川也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北方,“霄北崖乃北地第一高峰,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只有山腰与山脚下的积雪会在春夏时节融化汇入溪流之中,滋养这一方土地。”
说着,他便把江玉珣的指尖裹在掌心,替对方暖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此刻拉近,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
本就坐在土坡较矮处的江玉珣顿了几息,犹豫着将头点在了应长川的肩上。
藏在长发下的耳垂,也随着他的动作在此刻泛起了浅红。
有些别扭的江玉珣本想快点起身坐直身,不料应长川竟在这个时候抬手揽住了他的手臂。
原本轻点在天子肩上的额头,终于结结实实地枕了上去。
江玉珣的耳边忽然生出“嗡”一阵轻响。
他不由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道:“未来我们也去霄北崖看看。”
喝饱水的战马缓步走到一旁吃起了草来。
应长川轻轻抚摸江玉珣的长发:“好。”
不知不觉间,天子的唇边也多了几分笑意。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
江玉珣本想靠在应长川肩上休息一会,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还有一点困意的他,此刻竟忽然精神了起来。
方才在一起不久的二人,满共也没怎么亲密接触过。
……最近又分开了好几日。
一想到自己刚才主动靠在了应长川的肩上,江玉珣的心便不住地“扑通扑通”狂跳。
被对方抚弄的后背,也在此刻生出了一阵陌生的酥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