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肖海正在和东乡搏斗,几分钟功夫,前者已经占了上风,东乡从前是个大学讲师,后来投笔从商,响应“南进政策”到南洋来赚了些钱,一直养尊处优,不止贪吃又耽于情事,身体外强中干,招架不住。肖海则是练家子,要不是东乡身体笨重,早就三拳两脚将他撂倒。他把人压在地板上,已经认出此乃何许人也。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肖海怎能饶他,照着地上的半张脸就是一拳,啐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东乡不认得肖海,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土匪,求饶道:“我是日本国民,是这家主人的客……不不不,暂时借住在这里。”
  “这家主人是谁?”
  “周,周拂,你们姓周桥的周宗主。”
  不可一世的东乡现在气焰全无,战战兢兢地回答肖海的提问,他说话的声音和腔调也让简行严和甘小栗认出他来。
  “是东乡!”
  地上的东乡听见简行严的喊声,撇过视线,他看不清来人,依稀觉得这个高个子青年有点眼熟,加上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明白这不是土匪,“你们,你们可是要找周拂?他在二楼。”
  “找的就是你!”肖海又是一拳,这拳下手极狠,拳头底下的脸立刻变成了一个烂柿子。
  简行严正拼命要松开绑住蔡咏诗的绳索,见甘小栗进来呆立在门口,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甘小栗,过来帮忙!”
  “原来是简旌的养子。”东乡听到名字,似乎又缓过一口气,吐出鼻涕口水和血水,他用仅存的四分之一视线看了看来人,月色下一共三个年轻人,每个都无惧露出脸庞。东乡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但是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他趁肖海不留神,反手悄悄摸向自己身下,肖海反应很快,几乎只差着半秒钟飞身压住他的手——“砰”一声,血从肖海的胳膊上涌了出来。
  东乡垂死挣扎,摸出手枪,原本朝着甘小栗和简行严的方向,却被肖海用胳膊挡下了子弹。枪声划破夜空,打断了大山的虫鸣,就是没有惊动别苑中的周拂。
  好个周拂,原来他也有份。
  东乡断气之前这样想到。
  他被一根红绳勒住了脖颈,就是他用来吊起蔡咏诗的绳子。
  第122章 梅花染尘(四)
  他们在三楼的房间里弄出的动静周拂全都在二楼听到了,他甚至能从一声闷响中猜测到是东乡的尸体滚落到地板上。他所在的茶室就在三楼房间的正下方,楼板松动,东乡的每一次兽行周拂都能感知,蔡咏诗所遭受的折磨也折磨着他,并非是应为爱情,而是因为他视蔡咏诗如其他姓周桥的居民一样,都是自己这个小小的“蟑螂之国”的子民,抑或蔡咏诗真与别人不同,他无心去辨清。
  楼上飘飘悠悠好似有一声轻盈的呼救,周拂心如刀绞。
  简行严和甘小栗将蔡咏诗放下来,用一张床单将她小心包裹起来。蔡咏诗披头散发没了知觉,身上鞭痕牙印累累,还有刺伤处外翻的皮肉,床单覆盖上来牵扯到伤口,她哆嗦也不打,仍是直挺挺的躺着。
  肖海勒毙了仇人,脑子空白一场,用了很久才将意识推出深渊,夜色中他看不清东乡死后的模样,只觉得脚下的尸体静静的,离自己十分遥远。他从未真的亲手杀死一个人。
  “肖大哥,小蔡姐还有呼吸!”
  肖海觉得甘小栗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想挥动左手,一阵钻心之痛,想来刚才东乡开过枪,一定是打中了自己的左手。肖海往地板上一摸,摸到一把枪揣到自己怀里。
  “我们得把她带出去。”简行严说,眼下情形实在糟糕,他们夜闯的是周拂的房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个房子在这个鬼地方,不仅如此他们还杀了一个日本商人,这事必定又要在岛上掀起风浪,最后呢,还有命悬一线的蔡咏诗。
  简行严望着被床单底下只剩一缕香魂的女人,和肖海觉得自己离真实世界无比遥远相反,他离真实世界从未这样的接近。
  肖海走过来,一边轻声呼唤爱人的名字,一边慢慢跪下,将她披散的长发抚到耳后,露出一张失去血色的脸,嘴唇上仍有残妆,一条鲜红的痕迹由嘴角拖到腮边,像一弯嘲讽的嘴角,是嘲讽恩人无情,还是嘲讽爱侣愚蠢?
  是命运不公吧。
  “咏诗,我来晚了。”
  一旁甘小栗看了默默垂泪,却听简行严说:“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们还不算完全将蔡小姐救出,眼下还要想想该怎么离开这里。这房子既是周拂的,他又住在这里,经过刚才那么大动静,为什么迟迟不见他派人过来?”
  “我们一路来的这样顺利,会不会就是他特意让我们进来的?”甘小栗收住眼泪道。
  两人商量不出结论,而肖海又全然不顾,一心只在蔡咏诗身上,最后简行严说:“只好先离开这里再说,蔡小姐的伤势也不太妙。”
  正在这时,蔡咏诗突然眉头紧皱呻吟一声,喊了一句“阿姆救我”。
  肖海连忙抱起她喊:“咏诗,你醒了?”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呼唤,蔡咏诗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不复清亮,木讷地盯着肖海的脸看了一阵,又去看围在后面的甘小栗和简行严,最后干脆扭头去看窗子外面,目光被窗外的月亮吸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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