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子偿 第79节

  身体比脑子先反应了过来,伸手去抓亭澜的胳膊,却被亭澜躲开。
  “晚饭我就不吃了,学长。”亭澜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遮挡住那双已经失了星芒的眼睛。
  “我走了。”
  平淡的话,说的像是永别。
  钱俞清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一条长长的钢筋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亭澜夺门而出带出的风吹到皮肤上,被夜晚的海风一扰,轻飘飘地散了,什么也没留下。
  似乎就这样,两人快二十年的情感,咔嚓剪断了。
  海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身边是焦急万分地的徐婷。
  “老婆。”钱俞清低声唤道。
  他缓缓放下捂着额头的手。
  “我跟你说个事……”
  亭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钱俞清家里出来的。
  他如落荒而逃的野狗一般,开着车冲出了那个他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小区。
  凯迪拉克的引擎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亭澜眼前恍惚不已,油门越加越大,轰隆一声冲过十字路口,别停了一辆右转的小轿车,惹来一阵谩骂。
  亭澜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他不得不将下颚线绷的一刻不松,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泄力,从喉咙里溢出的声音会让自己濒临崩溃。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虽然不多,但依旧紧锣密鼓。
  亭澜不知道自己要开去哪里,他操控着车子在路上来回穿梭,速度飙升。
  直到耳边传来“哇唔哇唔……”的警笛声。
  后视镜内,一辆交警摩托跟了上来,用着大喇叭喊道:“前面那两黑色的凯迪拉克沪a d10xxx,立即停车!立即停车!”
  亭澜恍如梦中惊醒,他浑身瞬间没了力气,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车子稳稳停在了路边,打开了双闪。
  亭澜攥紧方向盘的手猝然落在了双腿上,无力地瘫着。
  车窗被敲响。
  “开窗!”交警命令道。
  亭澜睁着眼睛,浑身像是被牵着线的木偶,木讷地打开了车窗。
  之后便是交警的处理,亭澜被判驾照没收,罚款两千元,扣押车辆,让他之后自己去取。
  亭澜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回应,交警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辩解也没有。
  交警也第一次遇到这种一点也不挣扎的情况,执法时不由得多看了亭澜几眼。
  似乎是怕亭澜出什么事,交警在处罚结束后,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亭澜,直到警用吊车把亭澜的车吊走,还嘱咐亭澜早点回家。
  亭澜呆呆地站在路边,夜风早已吹凉了他浑身的冷汗,背后湿漉漉的,寒意一个劲往心口蹿。
  怀里的手机不停的振动着,钱俞清和钱程的电话几乎是一刻不间断地打过来,但亭澜都没有接。
  路上的车流更稀疏了,亭澜靠在一棵树边,缓缓坐在了地上。
  他打开手机,无视掉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拨打了江随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江随的声音传来:“喂?这么晚还没睡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到江随的声音,鼻子就开始发酸。
  真是的,他明明已经有好好在忍了。
  “……江随……”亭澜的声音带着颤抖。
  电话那头的江随一听不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澜澜?你怎么了?”
  亭澜再也忍不住,偌大的泪滴从脸上滚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学长他……知道我跟小程的事了。”
  第92章 他对澜澜真的很重要
  江随刚一收到亭澜的定位,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
  他焦急的开着车,结果还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隔老远就看到了那个在路边颓然坐着的身影。
  亭澜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生气,脸上两道早已干涸的泪痕,呆呆地看着路面发呆。
  他连忙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将车停在路边,拉好手刹,下车跑了过去。
  “澜澜!”
  江随唤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亭澜发冷的身体,脱下衣服给他搭在肩头,然后蹲了下去,什么话也没说,摁着亭澜的脑袋将他紧紧抱入怀里。
  再多的言语也没有一个怀抱管用,江随抱着怀里冷的僵硬的身体,咬了咬牙,道:“走,我送你回家。”
  “……不要回家。”亭澜轻轻应了一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江随看了一眼亭澜一直在振动的手机,上面赫然几条短信,都是问亭澜在不在家里的。他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去我家吧。”
  “好。”
  江随现在还没正式结婚,女方那边家里比较传统,所以目前还没有同居。
  他将亭澜带回了自己新买的房子里,这是江随为了结婚买的房子,地址只有亭澜知道。他拉着亭澜坐到沙发上,转头冲了一杯热牛奶给他暖身子。
  亭澜身上披着毯子,冲他微微笑了笑,接过杯子来,浅浅喝了一口。
  “我给你弄点吃的吧?”江随挠了挠头,道:“家里还有点速冻饺子。”
  亭澜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摇摇头,道:“不麻烦你啦,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江随看了看亭澜,亭澜的手机在回家的路上就没了电,到了家里也没见他主动去充电。江随悠悠叹了口气,走到亭澜身边坐下,犹豫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安慰道:“澜澜,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觉得你没有错,你不要太伤心。”
  亭澜双手捧着那杯热牛奶,低头沉默。
  江随不忍心看亭澜这副样子,拿起亭澜的电话递给他,道:“相信我,学长一直给你打电话肯定有隐情,你跟他多沟通一下,万一他能接受呢?”
  “学长怎么能接受呢?”亭澜摇头道,他眼睛又开始泛红:“我跟小程的感情本来就……说起来,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喜欢学长,如果我一开始坚定的拒绝小程,是不是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随自然是知道亭澜现在面临的困境的,之前亭澜曾跟他分析过,而从当时两人分析的情况看来,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命题。
  更何况,钱俞清在亭澜内心深处的地位那么重要,尽管现在他已经跟钱程在一起了,但钱俞清已经成了亭澜心上的一块软肉,一碰就会痛一痛,更何况这次,这块软肉被生生从他心口挖了出来,还是亭澜自己亲手挖的。
  亭澜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但刚刚发生的事依旧让他难以正常思考,他抿了抿唇,找不到方向般地开了口,喃喃道:“江随,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随顿了顿,反问道:“那你会放弃小程吗?”
  “我……”亭澜突然哑住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今晚脑子里面一直冒出来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似乎是因为孤独惯了,只要一遇到感情上的事情,他本能的就是想逃走,就像他十六年前飞去m国一样。
  “如果你选择放弃小程,那你要想好,从今往后,你跟他们钱家可能就再无瓜葛了,沪城就这么大,又是同一个行业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忍受得了吗?”。
  亭澜浑身抖了抖,他眼睛睁的大大的,无助地看向江随,嘴巴张了张,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你忍受不了。何况小少爷又那么喜欢你。”江随叹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亭澜的肩膀,道:“你会再次离开,就像十六年前那样。”
  亭澜嘴唇发着抖,捧着杯子的手指捏的发白。
  “澜澜,你好好想想。翻了年,咱们虚岁可就三十八岁了。你难道要再逃十六年吗?”
  有些时候,旁人远比当局者看的更清楚。
  江随这话说的一针见血,作为亭澜最好的朋友,他太清楚亭澜的软肋和顾虑,他不想亭澜再因为这种事情离开自己的家乡,也不想看亭澜再过那种逃避的生活。
  他想亭澜好好的、幸福地活下去。
  “我……”
  亭澜浑身颤抖的厉害,两行清泪从他眼眶中滑下,滴落在毛毯上。
  “你说得对,我……不可能再一次放弃小程了。”亭澜噙着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他伸手攥住了江随的袖口,攥的紧紧的,像是救命稻草:“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小程……”
  “不想放弃他……”
  “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江随轻轻一笑,用指腹抹去亭澜的泪水,道:“好。那不管怎么样,你就努力跟小少爷好好的。”
  亭澜呆呆看着他,泪水霎时间如泉涌。
  郁结在心的情感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口,亭澜哭的抽噎不止,肩膀不停地颤抖。
  压抑了一晚上的难过随着眼泪奔涌而出,他再也没有去压着自己的声音,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号啕大哭了起来。
  夜色渐渐深了,亭澜连续加了好多天的班,加之今晚心力憔悴,大哭了一阵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江随将他安置到了自己新装修好的卧室里,然后将卧室的隔音门轻轻关上了。
  “唉……”
  客厅里,江随长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赫然是来自钱俞清的几十个未接电话。
  在见亭澜之前,因为怕亭澜听到难过,江随在赶去的路上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现在他重新拿起手机,仔细思索了好半天,才咬咬牙,给钱俞清回了电话。
  通话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接听了,听筒里传来了钱俞清疲惫到极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与焦虑:“江随,澜澜是不是在你那?”
  “学长……”
  “澜澜是不是在你那!”钱俞清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江随吓了一跳,那个始终待人温和的钱俞清学长,居然有朝一日也能将自己的情绪如此不加掩饰地表达出来。
  “是。”江随答道:“他现在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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