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养魂_分卷阅读_199

  “书阁有内门子弟守着,外门子弟为何会无人解惑?”殷炎询问,其实心底已经模糊有了答案。
  喻臻看他一眼,回道:“当然是因为那些内门子弟去书阁、去课堂、去‘帮助’外门子弟,都只是为了完成宗门和师长的任务。他们被教导要一切以修炼为重,一切以实力为尊,对于那些只会浪费他们时间,耽误他们修炼的外门子弟,他们心底可是厌恶得不行。想让他们屈尊指点,不拿出点好东西讨好讨好,他们可不会动。”
  殷炎再次沉默。
  问天宗这些造福外门子弟的制度全是他一手推动,结果最后却没有一件落到实处,反而成了外门子弟的拖累。在他不记得的那些年里,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宗主。
  难道连他也忘了初心吗?
  喻臻也沉默,他想起了上辈子自己修为停滞甚至倒退时,为了找师长和长老解惑而碰到的那些壁和遭到的无数嘲笑。
  大家明明是同门,恶意却为什么那么浓?
  只是实力不同而已,大家在人格上就也分出了个高低贵贱吗?
  “强者为尊。”他开口,拿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已经冷掉的荷包蛋,低声说道:“问天宗这名字何其狂妄,连天都敢诘问。里面的人各个追求强大,各个都要做那人上人。强者受到追捧,弱者遭到欺压,明明是同门,却一切以实力和利益说话……这样的宗门,个人实力强大又如何?没有凝聚力,它就像是一盆散沙,别人还没来碰,自己就会先崩盘了。”
  殷炎再次抬眼看向他,眼神认真了许多,问道:“那你觉得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
  “解决?”喻臻也看向他,隐隐透过他看到了那些高坐于大殿之上的仙长,回道:“问天宗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除非把里面的人全部换一遍,否则这些问题永远无法解决。”
  “出问题的是人,不是制度,人的观念不变,制度改了,新的问题也迟早会出现。”
  其实问天宗针对外门子弟的福利制度真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如果落实到实处,外门弟子的出路绝不会窄,但问天宗内部的问题却十分严重,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弟子心都是歪的。如果所有内门子弟都尽心教导外门子弟,大家一起变强,那么不需要用贡献点在书阁走弯路的外门子弟,就不用再去耗费大量时间做杂活,可以依靠正确的功法早早入道修仙。
  而等入了道修了仙,曾经对他们来说繁重的杂活又能算得了什么?利用术法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了。
  这明明是件良性循环的好事,但因为人心坏了一环,就整体崩盘了。
  归根究底,还是问天宗在弟子教导这方面有问题。
  内门弟子才是一个宗门真正会传承到师门核心力量和思想的群体,这群人坏了,等他们变强了,取代了各自师长的位置,坐到高位,那宗门就彻底没救了。
  当年殷炎做宗主时,用的就是这套内外门制度,在他魂散之后,问天宗依然用的是这套内外门制度。但殷炎在时,问天宗是毫无疑问的名门大宗,修真界翘楚。殷炎走后,问天宗却开始走下坡路,慢慢滑下神坛。
  这真的只是因为没了殷炎吗?不是的,是因为人心慢慢变了。
  可笑那些长老却看不穿这点,不会反省自身,只知道回忆往日风光,试图找回神话。
  他从感叹中回神,重新看进殷炎的眼里,说道:“不都说修道修心吗?那证明修真最重要的是对于道心和人性的修习,实力都只是顺带的,可问天宗却为什么要反过来?甚至完全无视了对弟子德行的教导?其实我觉得你这么年轻,只凭实力强大就能当上一宗之主就很奇怪。管理一个宗门,以你目前的阅历和心性,真的足够吗?强者为尊真的比德者为尊更好吗?在靠资质筛选弟子之余,真的不需要再考察一下弟子的心性吗?”
  殷炎长久沉默,突然站起身,朝他弯腰行了个大礼,诚恳说道:“喻前辈说得在理,晚辈受教了。”
  哗啦,空气中无形弥漫的正经论道气息散了,喻臻愣住,唰一下坐正身体,满脸不敢置信,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还有你这个动作……”
  “此前晚辈多有失礼,还请前辈见谅。”殷炎又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十分乖巧懂事地开始反省自身,“前辈说得不错,以晚辈目前的心性,担任宗主确实欠缺了一些。”
  晚辈?前辈?
  ……
  …………
  ………………
  喻臻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他诚恳又认真的脸,抖着手指着他,一秒、两秒、三秒,受不了地丢掉筷子,起身愤怒拍桌:“不吃了!去,把盘子收拾了,一会去公司,你可是借尸还魂的,给我老老实实给殷家干活去!”说完转身就走,怕自己多看两秒,会忍不住冲上去咬他一口。
  殷炎目送他离开,又皱了眉。
  前辈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一直窝在旁边看戏的虚无再次抬爪捂住了眼睛,转身朝着喻臻的方向追去。
  “喵~”
  它拱开房门,找到喻臻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身影,跑过去把拖鞋叼到他面前,蹭他的腿。
  喻臻看向它,越发气了,用力拍沙发:“混蛋!你都知道我没穿鞋,要给我拿鞋,他刚刚却一直没注意到!”
  虚无一僵,小心瞄他一眼,更加讨好地蹭他。
  “你们主宠都不是好人!”喻臻气到极致干脆迁怒,弯腰把虚无捉住往旁边一放,气呼呼地去了浴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喵?”虚无傻了,余光见殷炎推门进来,突然也气了,炸毛嘶他一下,甩尾巴:“喵!”发完脾气也跑了。
  殷炎:“……”
  失忆前的他,在这个家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地位。
  因为几句突发感慨,喻臻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殷炎的前辈。
  “呵。”
  在去公司的车上,面对殷炎“两人为什么同睡一室”这样的疑问,心里正憋着气的喻臻忍不住冷笑一声,回道:“同睡一室?你怕是傻了吧,咱们都是修士,缩地成寸想去哪睡就去哪睡,所谓做戏做全套,殷家人偶尔会来公寓做客,那卧室就是个伪装,我平时都是去自己的苗圃里睡的。”
  所以你一个人独守空闺吧!闷死你!
  殷炎已经习惯了他冷嘲热讽的语气,并自动把这归类为邪魔的另类癖好,并不太在意,闻言沉默几秒,继续问道:“那你我手腕上的红绳宝塔……”
  喻臻心里一跳,反射性捂住手腕,挪开视线回道:“当然也是做戏,这可是咱俩的‘定情信物’,忽悠殷家人用的。”
  忽悠外人又何必真的送出亲手做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殷炎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题不停:“那前辈那些衣物……”
  “你是说那些法衣?那是你孝敬我的,我是前辈,又教了你那么多东西,还修炼帮你补魂,你送我点东西保保我的命不是应该的?”喻臻快速抢答,还故意用反问做结尾,想让自己说的话显得更可信一点。
  这样好像也说得通,可法衣是法衣,睡衣是睡衣,两者的含义并不相同。
  殷炎分析着所有得到的信息,见原主记忆中的公司大楼已经近在眼前,不再说话,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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