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当将军的脑袋出现在二楼包厢的那一刻,全场的目光都向他射来,过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从底下的池座里传来些许鼓掌的声音,随即,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向布朗热将军鼓起掌来。在众人的目光下,将军愣了一愣,然后脸上立即变得容光焕发,他向观众们敬了一个军礼,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几滴血再次从头皮里流到他的额头上,这一举动让他收获了更多的掌声和欢呼。在这一瞬间,他把这个小小的包厢转变成了舞台,完成了一场出色的表演,这场表演比起稍后真正的演出要吸引眼球的多,绝对值得今晚这几百法郎一张的门票钱。
  在一片喧闹声中,开演的铃声响起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了起来,灯光照在红色的幕布上,这幕布用大红色的厚丝绒制成,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的富丽堂皇。在乐池里,乐师们对着乐谱架调整手里的乐器,笛子和号角不住地发出一些简单的音符,像是微微颤抖着的叹息。
  乐队指挥从后台走进了大厅,他朝观众们聚了一躬,转身朝向乐队的方向,将指挥棒一挥,开始演奏起序曲来。然而此时台下的观众还在吵嚷着,按照如今的风尚,不少人这时候才陆续到场,因此包厢和大厅的门不断开闭,池座里的观众要给迟到者让路,因而需要不停的从椅子上站起又坐下来。有人在混暗的光线下被踩了脚,发出不满的嘘声。场子里一片混乱,观众们犹如黄昏时树上的一群乌鸦,不住地发出各种声音,几乎要把音乐声压过去。
  幕布拉开了,这出《尤里乌斯·凯撒》的第一幕发生的地点,是埃及的亚历山大。舞台的背景是天蓝色的,上面挂着几朵浮云,而在云朵下方是用纸板搭成的亚历山大灯塔。公元前四十八年,凯撒在法撒卢战役当中击败了老对手庞培,赢得了罗马内战的胜利,庞培仓皇逃亡埃及,而凯撒也尾随而至,抵达了埃及的首都亚历山大港,这第一幕所描绘的,便是那时候的场面。
  在合唱队的齐唱声中,扮演凯撒的男演员上场了,他穿着古罗马将军的盔甲,头上却插了一根不知道来自于哪种鸟类的尾羽,那根羽毛高高竖起,像是避雷针一样插在他的头盔上,全场欢呼了起来,不少人再一次将目光看向吕西安和布朗热将军的包厢,他们想必都注意到了那个男演员留着和布朗热将军类似的大胡子。
  将军矜持地鼓了鼓掌,但他翘起的嘴角完全压不下去,显然对这种明里暗里的吹捧很是受用。吕西安有些想要发笑,布朗热将军从没有指挥过一场战役,他最惊人的功业也不过就是在报纸上或是议会里和其他人打打嘴仗罢了,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将他比作拿破仑和凯撒,他不但不觉得讽刺,反倒是毫无自知之明地乐在其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身披丝袍,脸上涂着胭脂的光头男子上台迎接凯撒,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这个角色是埃及宫廷里的一个宦官,他奉托勒密十三世法老之命来迎接罗马执政官凯撒,并向他奉上一份礼物。凯撒和宦官一起唱了一段二重唱,而后宦官打开盒子,将盒子里的东西展示给观众们看——一个用木头做成的道具,上面用油彩画出五官来,这就是“庞培的脑袋”了。法老将敌人的脑袋送给凯撒,希望凯撒能够支持他对付自己的姐姐克里奥帕特拉女王。
  接下来的一段戏显得颇为冗长:凯撒和他的得力助手们召开会议,研究在这场埃及内乱当中他们应当持何种立场。他们开始的时候互相说着对白,突然不知怎么地就开始唱了起来。一些观众对这样的情节开始感到不耐烦,包厢和池座里交头接耳的声音愈发响亮了。
  这时,吕西安听到身后的包厢门传来敲门声,一个歌剧院的听差走了进来,他递给布朗热将军一个蓝色的信封,将军瞅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立即用手将信封撕开,从里面掏出来一张便条。
  “我想要回家去了。”他看完便条,抬起头,有些怯怯地看着吕西安,“是博纳曼子爵夫人,她听说了炸弹的事情,想要我回去。”
  吕西安从将军手里接过便条,那是一张带着香气的信纸,上面博纳曼子爵夫人的字迹有些凌乱,在信纸的边缘还滴上了一滴墨水,看得出来她写这封信时候必然是十分焦急的:
  “我的上帝!听说了炸弹的事情,我真是要昏倒了!求您赶快回家来吧,让我看看您,让我吻吻您。我听说了您表现的很镇定,可我却心脏跳个不停,您真是勇敢。哦,求您快回来吧,让我亲眼看到您平安无事,否则我是镇静不下来的——您的心肝。”
  吕西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将这张信纸还给将军,“您可以让人给博纳曼子爵夫人带个话,说您平安无事,看完戏就回去。”
  “我不想看了,”将军摇头,“我已经按照您说的露了面,我觉得我已经赢得了自由支配今晚余下时间的权利。她在家里担惊受怕,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抛在家里。”
  “是谁送来的信?”将军向那个听差问道。
  “是博纳曼子爵夫人的男仆,他在楼下的大厅里,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叫他上来。”
  “请快去吧,”将军立即说道,“快叫他上来,我有话问他。”
  吕西安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他重新看向舞台,克里奥帕特拉已经现身,她被裹在作为礼物送到凯撒面前的地毯里,毯子展开,美丽的埃及艳后活色生香地出现在罗马统帅的面前。扮演克里奥帕特拉的正是之前他在奥尔良的乡间别墅里见过的那位维尔涅小姐,她的声音并不算太好听,但唱起来有种酸溜溜的感觉,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扫着观众们的心脏,让他们在座椅上微微战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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