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喧嚣的水流声从脚下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水产区特有的腥味。没顾客的时候,他就一遍又一遍刷洗早已被鱼血腌入味的案板,他从不会带作业来菜场,他不想书本沾染了洗不掉的腥味。
  一群宿醉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大声喊道:“来两条黑鱼,你现在给我杀了。”
  邵谦无视了对方眼里的挑衅,将两条鱼扔到绿色塑料袋里沉重,而后客气地说道:“一共三十八,现金还是扫码?”
  男子抽出一张大红色的钞票甩在他脸上,笑道:“不用找了。你帮我剥皮、抽筋,要活剥!我就想看这两条鱼,光着身子在案板上蠕动,然后再一刀砍死这恶心的贱种。”
  剥皮去骨不难,但对方的恨意,显然不是针对那两条鱼。邵谦没有接过那张钱,抬起头看向男子,“处理不了,只能切片或者切块。要吗?”
  男子不由分说地一巴掌扇了过来,“废话那么多?让你做你就做!”
  “做不了,不行你换别家吧!”邵谦说着就把鱼往水池里扔了回去。他做不到明知是被人羞辱,还忍气吞声地逆来顺受。
  “给你脸不要脸是吧!你大哥我好心好意照顾你家这破鱼摊的生意,你小子还犯贱啊!”男子朝身后的小弟使了个脸色,后面两人立马上前将邵谦架住,强按着让他跪在了混合着鱼血的污水里。
  周围的商贩张望了许久,终于大着胆子朝男子喊了声:“你们在干什么!再乱来我报警了!”
  男子轻笑道:“我教训我弟弟要你管啊!敢报警试试?信不信我弄死你!”
  这男子正是邵谦同父异母的哥哥邵捷。自从知道了他们母子的存在,邵捷总是三番两次来找茬,通常也每个实际性的理由,就是觉得看到邵谦的存在十分刺眼,恨不得弄死他,恨不得他从来没有出生过。
  见商贩又胆怯地缩了回去,邵捷发出了下一道命令,“把他给我摁到水里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不要……你们放开!”邵谦拼命挣扎,但没有任何作用,身后两人死死地把他的头按进水里,惊慌的鱼不断拍打着他的脸颊,锋利的鱼刺在他脸色留下一道道划痕。
  “邵谦,老子没弄死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敢扫我的兴,你给我好好长长记性!”邵捷拿起塑料水瓢往鱼盆里舀了满满一瓢水,让人按住邵谦,狠狠给他灌了下去,末了扔了水瓢,还不住嫌弃道,“跟你妈一样,真是又脏又恶心!”
  邵谦呛了水瘫软在地上,邵捷一把领起他的衣领,指着对面卖鸡鸭的商铺笑道:“连剥皮抽筋都不会,我看卖鱼不适合你。喏!那边那个,适合你和你妈。赚得多。”
  他说完周围人哄笑不已,邵谦觉得天旋地转,耳鼻中充斥着刺鼻的腥味,像是把他整个人都重重地推入污泥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像是跌入一片沼泽,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邵谦,邵谦?”
  感受到有人在不断摇晃自己的身体,邵谦猛然从梦中惊醒。房间里没有混合着血迹的污水,更没有不断挣扎的鱼,吊顶上是一排排千纸鹤,桌上摆着的是簇拥在一起的玫瑰。
  顾庭简在床边坐下,将邵谦搂入自己怀中,“梦到什么了?”
  邵谦愣了半晌,答道:“忘了。”
  窗帘露出窄窄的缝隙,窗外天色晦暗,大雨倾盆。可惜酒店的隔音很好,在房间里几乎听不见雨滴半点的声响。
  “台风过境,我们的航班被取消了。”顾庭简往窗外看了看,而后又将目光移到邵谦身上,“得在这儿多留两天了,你不会觉得腻烦吧?”
  “只要你别再发疯把我往放了热水的浴缸里摁,就不会。”邵谦说完便转身紧紧抱住了顾庭简,以此来抵御内心的不安和焦灼。他有种不劳而获的耻辱感,明明抓住了触手可及的幸福,却像是悬浮在台风眼上空。短暂的安宁,是闭目塞听带来的虚假。
  从三亚回去之后,两人便各自回了家。
  顾庭简在家里那压抑的气氛下待得发慌,饭后和老爷子汇报了点生意上的事情后就约着宋朗打高尔夫去了。邵谦有家里人要陪,他总不能天天把人拴在身边。
  宋朗人一来,顾庭简开口便问道:“你们家酒店哪位大厨明天有空?借我用用。”
  “可以啊,你要开派对啊?辰轩的西餐主厨借你?”宋朗爽快道。
  “不是!我想在家练习一下煲汤技巧,有擅长粤菜的大师傅吗?”顾庭简诚恳道。
  宋朗一愣,球都偏得不知哪儿去了,“有是有,可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养生的兴趣爱好?华亭不自己做了?打算进军餐饮业?你家也没有这类产业啊。”
  顾庭简推搡他一下,“我自己在家炖点汤自己喝不行了?”
  “算了吧,你要是说炖给狗喝,我还勉强能信。”宋朗笑了笑,忽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为了金屋藏娇的二人世界不被打扰,所以亲力亲为吧?”
  “是啊。”顾庭简边说边利落挥杆,嘴角挂着炫耀的笑。
  “嘿!你还搞得像过日子一样。”
  顾庭简转头道:“什么叫像啊!就是啊!我戒指都送了,就是打算认真过的。”
  宋朗一惊,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了顾庭简,离球童站开了点距离,小声道,“再怎么甜言蜜语,大家都知道是说着玩的。发誓跟喝水一样正常,别说戒指了,房子、车子随便送都行,人到手就成。可兄弟我劝你可别陷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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