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 番外完结_第113章

  她偷偷抬眼仔细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终于发现这勾起的唇角里凛冽怒意, 忙提了裙角仔细地盖在膝上,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双腿弯了下去。
  武后耐心地等她完成这些小动作:“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下吗?”
  太平左右一寻思, 她既没有偷偷溜出宫,也没有在太医署捣蛋,更没有偷吃御膳房的果子,到底哪里惹母亲生气了呢?
  见她犹神在在不知情的样子,武后也只是缓缓一笑,目光微沉,朝后一唤:“韦禾,你出来说。”
  韦禾自武后身后一面硕大的锦绣屏风后面缓缓踱出,一枚小巧的下巴低到锁窝里,恨不得把脑袋都垂到地上去。
  “禀报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杨氏她,她在贺兰敏之家中聚会时,因遭人凌辱,不堪受耻,已经自挂三尺白绫……去了。”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叫才到髫年的太平听得懵懵懂懂,听到最后,才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司卫少卿杨少俭的女儿杨氏,弘哥哥原订的太子妃,她将来的亲嫂子,已经自缢身亡了。
  她不禁在心中窃喜,她本想着用药给杨氏,让她变得病恹恹的,这样自然就没了入主东宫的福分,他的弘哥哥也就不用有个不生不熟的女子来拘着,仍旧是她最要好的弘哥哥了。
  既然杨氏已经自缢,弘哥哥也得两三年不得娶妻,以表对早去的未婚妻的哀思和尊重。
  武后冷眼瞧着,太平听到杨氏的死讯,非但不惊不悲,反而喜上眉梢,一双明润的眼珠沾着笑意,毫无一丝自责内疚之情。
  她不由在心底微怆,她最疼爱的公主就如同大明宫中最娇嫩的一朵牡丹,在她和李治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母的精心呵护下慢慢成长,而从未经过任何风霜雨露的洗礼。
  他们所赠与她的总是好的、善的、美的,却常常不是真的,所以到了这个年纪,她都似一张洁净无暇的宣纸,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恶”。
  这个迟到的教训,来得实在异常沉重。
  武后沉下脸色:“你知道杨氏为什么会被羞辱吗?”
  太平诚实地摇一摇头,就连“羞辱”这个含混的词,她都尚且不懂其意。
  “韦禾,你告诉公主。”
  韦禾垂首低低应了一声是:“因杨氏天天吃着公主送去的百合酸枣茶,所以成日昏昏欲睡。那日……也是在官家小姐们的宴会里睡着了,给送到府里厢房就寝的时候,就被贺兰敏之……”
  话说到此,就给一声哭噎挡在喉咙里,韦禾克制地掩面抽泣着,不时用袖角擦一擦眼睛。
  她本来就生得娇俏动人,一哭更是梨花沾雨的可怜:“都是禾儿的错,禾儿不该教唆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情,否则杨氏也未必就会被那贼子玷污,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太平一惊,忙欲解释:“这不干禾儿的事情,是我……”
  武后冷冷打断她:“韦禾你挑唆公主行此不义之事,本该逐出宫去,念你年轻不知事,又懂得悔改,暂且罚你抄《女则》三十次,不抄完不许见公主!”
  她目光一转,遥遥朝太医署的方向一望:“至于那个教你方子的李璟,我已吩咐了沈博士要好好教训,你以后再也不许见他,也不许去太医署胡闹生事,除开每日的平安脉,一概不许见太医博士们。”
  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太平那张懵懂的脸上:“此事虽主系贺兰敏之淫心作祟,犯下弥天大罪,但若非你给杨氏下了昏睡药,也断不至于给他可乘之机。所以,我一定要惩罚这些挑唆你做坏事的人。”
  太平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一时的错念酿成了这场大祸。
  “母亲,太平知道错了。”她反镇定下来,弯腰一叩首,然后才抬起头来,眼里泪光闪动。
  她缓缓道:“民间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是太平自己的主意,禾儿和璟儿都不知情,所以请母亲惩罚女儿一人。女儿愿自抄《女则》三十遍,请您不要迁怒禾儿和璟儿。”
  武后闻言,不仅不怒,唇畔反衔了三分春风笑意。
  出口的话却如深冬里最凛冽的一抹风雪:“你就是抄三百遍《女则》,也挽不回杨氏一条性命。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你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情,都自然有人替你担着,你不仅不用领罚,还可以继续吃,继续玩,继续做错事。”
  武后一番话带嘲讽,便如一把隽秀的小刀,深深划破了太平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可是……”武后话锋一转,微蹙的眉心松懈下来,露出这个年纪女人本该有的浅浅皱纹,“你愿意这样吗?你愿意因为自己过错再误人性命,因为自己的决定使身边的人被牵连吗?”
  太平怔忪地摇摇头,口中喃喃道:“不愿意,母亲,我不愿意。”
  武后这才伏下身去,将太平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用自己的羽翼包裹住心头至宝。
  “这个教训,你要永远记着,永远不可以忘记——你是大唐公主,你永远不可以错,你若是错了,就会有人替你去错,你明白了吗?”
  太平紧紧缩在母亲的怀抱里,终于掌不住抽噎了起来,过了半响,才把下巴磕在武后的肩头,疲惫而又坚定地回道:“我明白了,我会永远记住的。”
  武后一番严厉的教训,落在太平身上,终究不过是只言片语的教诲罢了。
  到底是心尖上的一块肉,磕了碰了都痛在自己的身上,何况是如此一场一刀见骨血淋淋的教训,这一刀戳进太平的心中几寸,就在她伤痕累累的一颗心上又添了条多长的伤疤。
  她紧紧地拢着太平,一刻也舍不得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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