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捕快那些年 第68节

  薛应雄脸色阴沉,虽然都是家将,上官二丫还是有心存邀功卖弄的心思,像慕容和轩辕办事老练,自己不开口的事,决计不提一个字,甚至还会装作不知,可四大家将,慕容、轩辕分管北镇抚司、诏狱,各有公职在身,手下能用的只剩上官、南宫二人,想了想,他吩咐道:“这几日,你陪夫人回老太岳那边躲上几日。”
  上官道:“可大人这边……”
  薛应雄道:“放心,没人比我更惜命,我若那么轻易被杀,早已死了无数次了。”
  ……
  临近正午,范小刀正要回六扇门,忽遇到一人喊道,“范捕头!”
  范小刀顺声望去,此人身穿一身皂衣,也是捕快打扮,但与六扇门的捕快服并不一样,看样式应该是顺天府的捕快,他觉得此人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来。
  “您是?”
  那人道:“在下刘兴,顺天府孙老爷的属下,在门口恭候多时。”
  范小刀这才想起来,旋即问:“不知刘捕头有何事?”
  刘兴来到他身前,小声道:“有个人想见你。”
  “什么人?”
  “那人说有要事相告,等您见了自然知道了。”
  范小刀看了下时辰尚早,顺天府距这边又不太远,于是答应下来,刘兴带着范小刀,来到了顺天府大牢,范小刀奇道:“见我的人,在大牢中?”刘兴笑道,“您见了自然知道。”
  来到大牢,刘兴带着他来到一处阴暗的牢房,里面要见他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百花楼的老板李八娘。
  范小刀觉得奇怪,孙梦舞案判了之后,李八娘曾与二人见过一次,但之后便是中秋,应该在秋决的那一批犯人之中,按理说李八娘已被斩才对,没想到此刻她依然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牢房虽然狭小,但相对比较干净,她穿着狱服,但十分干净,脸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李八娘道:“听说蓝知礼的案子,又出了些事?”
  范小刀问:“奇怪,你怎得还没死?”
  李八娘道:“谁还没有几个有权有势的朋友?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又舍得花钱,虽然暂时出不去,但买条命还是有些办法的。更何况,我对有些人来说,还是有点用处的。”
  范小刀听赵行说过,每年都有一些死囚犯押后一年执行的指标,这些指标被人利用,很快成为一门生意,毕竟为了活命,那些有钱人还是舍得花钱的,只是没想到,被钱驸马放弃的李八娘,依旧想办法活了下来。
  两个多月不见,李八娘似乎换了个人一般,不像以前动辄撒泼的小夫人姿态,相反多了一些沉稳。
  李八娘道:“我说过,蓝知礼并不像你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的能力,远远超出你们的认知,当初,我女儿梦舞的死,还有我栽在他手中,正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范小刀道:“八娘把我叫过来,不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吧?”
  “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用当初孙梦舞身上藏得那首诗的秘密,换我出狱。”
  第84章 意外的真相
  孙梦舞案虽然留下一些悬念,范小刀、赵行当初也不同意结案,但最终这个案子还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孙梦舞之死,天摩罗的根源,还有那一首莫名其妙的诗,让两人与太平公主的势力结下了梁子,没有这档子事,之后也不会有跟五城兵马司的那场大战,诸葛贤余也不至于落寞离场。
  如今李八娘重新提及那一首诗,究竟是何用意?
  那首诗的原稿,范小刀早已交给了在天字一号房的一枝花,他也曾承诺要解开其中秘密,可是后来几次探视一枝花,范小刀发现他已经放弃了对那首诗的破译,范小刀问起来时,一枝花或避而不答,或冷冷发笑,让他也摸不着头脑。
  范小刀还记起深夜遇到的那一袭白衣,那个被自己唤作白无常的少女。可是,还没来得及跟她产生任何交集,那名女子就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两个多月以来,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名少女,就如昙花一现,在范小刀的生命中泛起一阵涟漪。
  人生本无常。
  本来以为有可能要书写一段新故事之时,却抵挡不住猝不及防的无疾而终。
  不过范小刀相信,终有一天,那名少女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如她“名字”中的那个“无常”一般。
  李八娘看到范小刀陷入沉思之中,以为他有所意动,继续加码道:“还有一个秘密,本来我想带进棺材之中,可如今有活命的机会,我想一并交出来。”
  范小刀道:“我未必需要那首诗的秘密。”
  李八娘愕然,“难道你不想知道?”
  “想,做梦都想,但我从来不跟人以威胁的方式做交易,尤其是阶下之囚。再说了,我也没有能力让你出狱。”
  李八娘笑道:“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如今你奉命调查北周使团被杀一案,宫里给了你办案的权限,要让我出狱,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更何况,你们与我,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
  李八娘道:“被人当弃子的滋味,并不好受。”
  范小刀明白她在说什么,当初孙梦舞的案子,本来还可以继续追查下去,甚至能有机会扳倒钱驸马,可是上面的压力,还有及时抛出来的李八娘,让这个案子“适可而止”,若非她在京城中还有些关系,此刻怕是早已成午门外的刀下亡魂。
  李八娘是弃子,被钱驸马抛弃的弃子。
  “自从入狱之后,我无时不刻不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孙梦舞的死,与我有关,但真正的凶手,却是那一群幕后之人。我不甘心……”李八娘眼神中露出一丝决绝之意,“我李八娘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跟余师爷、跟钱驸马的仇,我一定要报,我想这一点,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至少,你是捕快,很多不方便的事,我可以帮你来做。”
  范小刀静静的听完她的话,道:“我不需要你。还有,以你目前的处境,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至少,你没有拿出一定的诚意来。”
  李八娘闻言愕然,旋即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向前几步,来到范小刀身前,扑腾一声跪在他面前,“只要范捕头能救我一命,我李八娘愿为牛为马,供公子驱使,若有违背此言,教我五雷轰顶,七窍流血而死!”
  “起来吧!”范小刀淡淡道:“我们并不是朋友,也非什么主仆,若你的消息有用,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李八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其实,孙梦舞的真实身份,是北周暗影组织安插在大明的谍子。”
  “什么?”范小刀闻言身体巨震,李八娘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太大,让他一时失态。李八娘继续道:“不止如此,她在北周的接头之人,正是那位江南的蓝少爷。”
  “证据?”
  李八娘继续道:“当初她卖入百花楼之时,我就觉得奇怪,以她的才情、她的能力,足以迷倒无数人,只要她肯,有无数京城富商争着给她赎身,可是她却偏偏不为所动,后来驻楼之后,经常会有一些‘巨商’来这里一掷千金,给她捧场,要知道,在京城,混青楼这一行,有才、有貌、有学的女子比比皆是,真正要做到红极一时,得需要有人来捧,而要结识这样的人,往往需要机遇、眼识、还要会做人,孙梦舞初来乍到的一个雏儿,才一坐馆,就有无数人来捧场,这有些反常。而那些给她捧场的人,一晚上在她身上花几千两银子,却往往只来一两次,就再也不见。直到那位蓝公子出现之后,其余人竟一概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与蓝知礼动了真情,可有一次我无意间进了他们的房间,见两人正拿着一本书,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对我的到来,极为不满,为此她与我还吵了几天。”
  说到这里,李八娘停了下来,偷偷看范小刀的反应,范小刀不为所动,“继续,我在听。”
  李八娘知道他对此产生了兴趣,接着道:“后来,她主动找我服软,我们约法三章,她替楼子里赚银子,让我不要管她的事儿。北周使馆进京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使馆的人,来点孙梦舞的场,每次吃酒到半夜,却从不留宿,而次日一早,蓝知礼雷打不动的会出现在百花楼,由此我断定,孙梦舞与那蓝知礼,还有北周的人,应该有某种联系。”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李八娘道:“后来一件事,让我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八月初四,蓝知礼一早就来找孙梦舞,两人在别院中大吵了一架。我当时就在附近,所以听到了只言片语,蓝知礼骂孙梦舞臭婊子,若不是他,她早不知道在哪个窑子里成为万人骑,孙梦舞也不甘示弱,说她现在跟万人骑没什么区别,每日还过得提心吊胆,又骂蓝知礼背信弃义,承诺的事一拖再拖,最后蓝知礼示弱,说干成这一票之后,要替她赎身,带她隐居山林。后来,黄老爷的管家来百花楼,请孙梦舞去做寿宴,我就去应酬了,但孙梦舞的身份,我确认无疑。”
  范小刀想了想,道:“有一件事,你并没有交代。”
  “什么事?”
  “你为何要杀孙梦舞?”
  李八娘脸色一黯,道:“杀她并不是我的本意,钱驸马那个老色批,看中了孙梦舞,多次点名要她作陪,你也知道,百花楼是钱驸马的产业,我们做下人的,只能听命行事,孙梦舞性子烈,虚与委蛇的事能做,但要他侍奉那个大胖子,她一百个不情愿,后来钱驸马在她酒中下药,强行把她给迷奸了,结果一来二去,没想到孙梦舞怀孕了。”
  范小刀心中恍然,难怪孙仵作当初验尸时,说了一尸二命的话,当初他与赵行也有疑惑,究竟那个让她怀孕的男子是谁,没想到,竟是死对头钱驸马。只可惜,孙梦舞已入殓,腹中胎儿也是死无对证,否则单这一件事,足以够他喝上一壶。
  李八娘道:“你也知道,钱驸马在外面虽然胡作非为,但终究还是太平公主的驸马,皇帝的女婿,寻花问柳,皇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若是搞出人命来,若传了出去,那是让皇族蒙羞之事,而且太平公主乃善妒之人,钱驸马商议了下,决定让孙梦舞打掉这个孩子。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份药,说是一剂就能让人小产,这件事,就落在了我身上。”
  范小刀道:“天摩罗?”
  李八娘道:“起初,我也不知道那是见血封喉,可以取人性命的毒药,只以为是寻常的堕胎药,所以才拿给了孙梦舞,我怕她想不开,还特意在别院中跟她聊了许久……那已是蓝知礼离开之后的事了。得知我的来意之后,孙梦舞并没有说什么,她那天的表现有些反常,还跟我聊起了她最喜欢的《会真记》,她说起了莺莺的命运,还告诉我,若是她有什么意外,死后就让这本《会真记》作为她的陪葬品。我当时,还安慰她,只是一剂打胎药,要不了性命,谁想到,正是这一剂药,偏偏要了她的性命。”
  范小刀拍了拍掌,“故事很好,但是有个漏洞,她腹中的那张纸,那首诗,你却始终没有提及。”
  李八娘道:“这是另外一件事了,那张纸,本来是北周的人写给钱驸马一封信,一直在钱驸马身上,结果跟孙梦舞一夜风流之后,那封信不知所踪,钱驸马显得格外惊慌,曾将孙梦舞关起来逼问了一夜,也没有下落。”
  范小刀心中暗想,那封书信,听白无常说,是她的师姐刺杀拓跋野之后,冒死从他府上偷出来的,也因为此事,她师姐被人追杀,至今下落不明,可到了李八娘口中怎得成了另一个版本,不过他并没有说破。
  “上面写得是什么?”
  李八娘道:“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听余师爷说,这种书信情报,应该是阴阳情报,分开寄送,落入孙梦舞手中的,正是其中的阴文。”
  阴阳情报,是加密情报的一种。为了防止情报泄露,他们特意将一份情报内容,以加密方式写成,分成两批寄送,只拿到其中一份,没有另外一半,这份情报也没有任何价值,这也是为了防止情报泄密而采取的一种技术手段。拿到阳文情报,再用孙梦舞偷走的那一份情报,通过特殊方式解密,才能得到一份完整的内容,否则,单独看两份情报,只是无关紧要的情诗一类。
  李八娘道:“只要拿到那两份情报,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扳倒钱驸马!孙梦舞拿到那份情报,不知为何没有交给蓝知礼,不过却约定了要在晚上跟蓝知礼‘私奔’,应该是跟蓝知礼达成的某种交易吧。”
  第85章 报应
  “孙梦舞藏入腹中的那封信,写得是什么?”
  李八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要破译一封信,得需要明文,那本明文,我猜测应是那一本破旧的《会真记》,这些年孙梦舞一直把那本书待在身上,哪怕沐浴时也要放在视线范围之内,有一次不小心弄湿了,还冲婢女小青发了一顿脾气,我说大不了再买一本,她当时却说,这本书不一样。”
  范小刀记起,当初搜查孙梦舞房间时,桌子上摆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会真记》,只是那本书是崭新的,与李八娘所说并不符,于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李八娘道:“很简单,因为那本书被我掉包了。她死后,那本书从她怀中掉出,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于是将那本书藏了起来,可是整个青楼的人都知道孙梦舞痴迷这本书,所以我又用一本书换掉。这时,黄家派来了马车,我故意说梦舞摆谱,又让小青把死后的她装入马车,后面的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那你为何要杀她的婢女?”
  李八娘冷笑:“我根本就没杀她,至于你从哪里听来得闲言碎语,我也懒得去反驳。不过,小青名义是她的婢女,可她的真实身份,谁又知道呢?当初,钱驸马让我派人杀人灭口,但那小青根本就是江湖中人,身手不凡,那两个外来的杀手,没有得手,被她逃脱了。”
  原来还有这事儿!
  当日那个自称跟小青相好的伙计李才,如今已成了百花楼的掌柜,为何要跟他们说谎?本来已过去两个月,随着与李八娘的这次会面,许多留下的疑点,竟逐渐浮出了水面,一个青楼跑腿的伙计,又如何能一跃成为接了李八娘班的掌柜?这个李才,也有可疑之处。
  不过,当务之急,得要解决李知行的问题。
  范小刀问:“书在哪里?”
  “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很显然,这正是她肯告诉自己这些原因,没有那一本阳文,那封情报毫无价值,而这正是李八娘谈判的资本。范小刀道,“你的事我会跟赵行商量,我会跟他们提,至于顺天府放不放人,不是我们说了算。”
  李八娘道:“只要你们肯说,我的事儿就有转机。”
  “为什么?”
  李八娘缓缓起身,道:“钱能通神,只是大多时都找不到合适的庙罢了。”
  敢情拿我们当冤大头了,从牢房里放一个人,以钦差的权限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手续有些繁琐,从李八娘的意思,她肯定也花了不少银子,唯独缺少一个契机,这分明是锅让他们二人背,银子被别人赚走了。
  范小刀道:“李八娘若是通神之后,手中若还有富裕的银两,不妨在拜一拜我们这座庙,我们最近日子过得有些紧巴。”李八娘说,“只要大人肯救我,李八娘这条命都是大人的!”
  “我们是捕快,别一口一个大人的叫,不舒服。”
  李八娘却道:“不,你们是钦差大人!”说罢,凑到他范小刀身前,低声说出来那本书的藏书地点,范小刀奇道:“难道你不怕我出尔反尔?”
  李八娘脸色淡然,“若真如此,只能怪我看错了人。当初,孙梦舞的案子,钱驸马给刑部、大理寺施压,给六扇门施压,都没有阻拦你们破案的决心,而这正是我佩服你们二人之处,如今有皇帝陛下撑腰,有钦差身份,又怎会是出尔反尔之人?”
  范小刀笑道:“没想到,我们打交道不多,你倒是把我们吃得透透的。”
  李八娘道:“奴家只是阅人无数而已!”
  范小刀没有理会她这暗含双关语的段子,答应了她的请求,来到顺天府衙,去求见府尹孙兆海,孙兆海正在院中逗鸟,范小刀刚要施礼,孙府尹连拦住道,“范老弟如今是钦差,身份有别,别折煞老哥,就算行礼,也应是我才对!”
  范小刀没想到,只是陈铨代传的一句口谕,竟赋予了他如此大的权力,不但杨得水对他们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的转弯,就连顺天府尹从四品的大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处于权力中心,身为特权阶层的人,竟有如此大的便利,虽然这种特权,只是暂时的。
  范小刀说明来意,孙府尹似乎早有所料,“李八娘的案子,秋决之时没有勾她的名字,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范钦差如此一说,此人原来是替六扇门做事,那就更不必说了,要放人怕是不妥,不过来个保外就医,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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