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9章 战义州
清军当初在鸭绿江寻找渡江进入朝鲜的地点时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前前后后考察了不少地方,也做了多套行动方案,最后选择九连城还是因为当地进可攻退可守,江对面的义州境内地势相对还算平坦,适合骑兵部队快速推进。
而当下要从朝鲜境内撤回国,又得再渡一次鸭绿江。清军将领们其实并不太想再回到九连城附近渡江,因为海汉舰队极有可能会先他们一步抵达那里,再次上演武装封锁江面的场面,那就意味着清军还得再绕回上游另寻地方渡江。但当下清军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急需去下游的义州获取补给,否则就算能在上游顺利渡江,到了对岸也没有足够的军粮支撑他们回到粮食储备充足的大城。
至于会不会在当地的江面上看到他们最不愿遇见的海汉舰队,那也只有去了才知道了,而当下可没有时间给清军慢慢考虑,要知道背后还有一股穷凶极恶的追兵,从安州一路追了数百里,一旦停下脚步,只怕半日之内就会被其咬住。
清军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义州境内,但由于这一路都是山地密林,这数万人马的行军速度差异颇大,因此各部之间也是拉开了距离,队伍前后绵延达数十里。看起来似乎声势颇大,但清军将领们自己很清楚,麾下的部队已经十分疲劳,而且军中粮草已经快要告罄,一部分部队从昨晚开始已经没有再向士兵们分配口粮了。
进入义州境内之后,沿途所见有人烟的地方,不管是零散农户还是村镇,均未能逃过清军的劫掠。虽说抢到的粮食数量有限,但总算聊胜于无,可以暂时缓解一下缺乏军粮的压力。真正能够解决他们粮食问题的,还是前方的义州城。
在清军进入朝鲜的时候,渡过鸭绿江之后并未分兵去攻打不在起行军路线上的义州城,而是直接向东南方向推进去打了龙川城。于是原本距离清军渡江点最大的城池义州,反而是安然无恙地躲过了清军的攻击。只是过了快三个月之后,这清军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而且以义州城内数量有限的驻军,想要扛住清军的攻城战可谓极其困难。
清军刚进入朝鲜境内的时候就连下数城,自然不会将这义州城放在眼里,前锋部队抵达义州城外之后只作了片刻休整,制作了一些攻城梯,便开始起兵攻城。
不过或许是长途行军之后导致作战状态确实有所下降,清军的第一波攻势并不顺利,步兵在接近城墙的过程中就被城头的弓箭射倒了两三百人。虽然清军也组织了弓箭手在远处抛射城头,但终究是居高临下的一方在这种弓箭对射中更具优势。
义州城内的守军对于这场战斗显然是有所准备,当清军将攻城梯搭到城墙下的时候,城头上檑木滚石金汤不断抛出,让仅仅千余人的攻城部队立刻便出现了不小的伤亡。最要命的是清军临时做的十几具攻城梯经过这番折腾之后,便只剩了约莫一半还在苦苦支撑,而城头上的防御压力小了之后,便更容易集中兵力去防御为数不多的进攻位置了。
清军又丢下一百多人的性命之后,眼见攻城梯快要损失殆尽,要想在这一波攻上城头已是无望,只能无奈地鸣金收兵了。
皇太极在得到前方的消息之后非常恼怒,立刻下令后续赶到义州城外的部队轮流攻城,力争要在天黑之前攻破城防。
只是清军对于皇太极的指令显得有心无力,步兵几乎都以急行军的速度奔波了大半天之后抵达这里,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到了之后要立刻就展开攻势谈何容易。强行攻城的后果,便是接下来的两拨攻势中,清军付出了近千人的死伤,却依然未能攻破义州城防。直到天色将暗,清军在城外的部队已经聚集了上万人,但却因为缺乏攻城器械而难以有所动作。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今晚必须要将我军旌旗插上义州城头!”皇太极对于部下的表现勃然大怒,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天明再展开攻势,那个时候很有可能追兵已经赶到附近,要是海汉军加入战团,那战况就会由简单变复杂了。
既然是下了死命令,清军也就只能亡命一搏了。清军此次入侵朝鲜所攻打过的城池中,义州城不是城防最坚固的,守军数量也不是最多的,但清军在攻城过程中耗费的时间和付出的伤亡,这里却是最多的一处。至清军攻上城头插下第一面旌旗的时候,已经在义州一战中付出了两千余人的伤亡。
而当晚清军虽然攻破了城防,但因为守军提前用乱石树干从内堵住了城门,所以清军也无法大举入城清剿守军,在城内摸黑进行的巷战十分胶着,不具备兵力优势的清军只能逐街逐巷地与城内守军展开争夺,双方的战损都不小。
义州城战事彻夜未歇,到天明的时候,清军已经控制了城内三分之二的地区,仍有千余名守军借助城内的房舍构筑防线进行坚决的抵抗。
清军虽然已经占领了城内的粮仓,但这个节骨眼上要重新将被堵住的城门打开,至少又得花费小半天时间,所以在城内的清军军官索性便分出一部分士兵,让他们驮着米袋上城墙,然后从城墙上把米袋吊放到城外。这样的效率虽低,但好歹也算是让口粮已经基本告罄的清军看到了希望。
然而还没等清军把这些粮食变成米饭下肚,追兵果然便已经杀到了。海汉的两个步兵营状况比清军其实好不了多少,连日的行军作战已经让绝大多数人疲惫不堪,军粮和弹药也所剩不多,就连仅有的一步随军电台也出现了故障,暂时无法使用了。不过好在电台坏掉之前已经接到了指挥部的通知,联军舰队已进入鸭绿江,并且会在义州城附近的江岸向他们提供援助。
高桥南在望远镜中看到义州城头上的清国旌旗,便知这座城池可能已经丢了。以他目前指挥的兵力当然可以尝试夺回这座城池的控制权,但没有这个必要去冒这个风险,攻城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死伤先不说,要是进城之后被清军包围,那很快就会陷入到弹药耗尽的窘境中。
其实高桥南率领的部队在昨天午夜就能赶到义州城,但侦察回报称清军很可能已经攻破城防,高桥南便没有再急于靠近城池,而是先带队去到预定的会合地点,等待补给船队的出现。
但由于高桥南部的行军日程并不确定,所以也没有提前约定准确的会合时间,结果就扑了一个空,到天明之后高桥南等得不耐,便让大部队继续等候,自己带了一部分人马先来到义州附近,观察战局动向。
海汉军队的出现并没有瞒过义州城外围的清军游骑,这个消息很快便送到了皇太极的大帐中,但他此时正在为另一件事而烦恼——派去侦察下游江面状况的骑兵带回消息,九连城、威化岛一带的江面上有海汉舰队活动。
这几乎就是堵上了清军从这里渡江回国的通道,有武装舰队守着这段江面,清军便只能另行寻找渡江地点了,而这必然又是将是一趟伴随着无数小规模战斗的漫长行程。
皇太极甚至都没有打算再在威化岛附近做一些无谓的渡江尝试,直接便下令各部尽快收拢部队,将义州能带走的物资全部带走,然后出发向鸭绿江上游行进。如果不摆脱海汉舰队,那这几万人也休想能安安稳稳地渡江回国了。
然而想走掉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等清军整备完毕打算离开义州的时候,高桥南的部队已经在义州东北方向的江岸边完成了补给,一部分伤兵和病号被运兵船带走,而同时又有独立团的一个营及海军陆战队的两个连在这里登陆加入到高桥南的队伍中。不仅如此,新来的援军还带来了大约十门野战炮,这对于多日以来因为缺乏重火力而无法与清军展开正面对决的高桥南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而清军避开海汉舰队的举动也并未出乎高桥南的预料,毕竟相较于跟武装舰队在江面展开决战,那还是在陆上与海汉军过招的生机更大,至少兵力上的优势还能让海汉军在交战中有所忌惮。
所以高桥南提前便让部队在义州城东北二十里处的江岸附近构筑防线,试图要在这里再对清军进行一次阻击。打完这一仗,独立团大概也就会主动收兵了,毕竟以部队目前的状态,也基本打不动了,再跟清军一逃一追地缠斗下去只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了,对已经基本达成作战目的的海汉军来说,在基本确定清军是要收兵回国的前提下,己方还遭受更多的战损就不值得了。
战斗毫无悬念地在当天下午打响,清军在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之后,果断放弃了继续攻打这处看起来其实并不太牢固的防线,转而向南再一次主动进入了山区。清军的战术意图很清楚,就是宁肯多绕几十里地,也不想再与海汉军打这种正面对决的消耗战了。
这次高桥南也没有再下令强行追击了,只是让新近赶到的两支部队在后面坠着清军,确认他们的行动方向。只要把清军顺利赶出朝鲜,也就能圆满交差了。
从大同江反击战开始,海汉军与清军的所有的战斗中都有朝鲜军官担任军事观察员,所以对于战争的进程也很清楚,如果说清军入侵朝鲜时的攻势是势如破竹,那么在海汉军发动的反击下就只能用节节败退来形容了。这些战斗过程都会被随军的朝鲜军官记录下来送回汉城,足以让在后方担惊受怕的朝鲜君臣感叹海汉军的强大。
如果说海汉提供的军事援助是以击退清军入侵,保住朝鲜国祚为目标,那么将其一路从大同江赶回鸭绿江,并且在前前后后的历次战斗中给其造成了上万的伤亡,早就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相信朝鲜君臣也很难能有什么挑刺的地方。
当然了,得到这样的战绩,朝鲜所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不小,每月上千两黄金的军费补贴,还要负责后勤补给,向海汉提供大量的物资、人员,以及战区的军队指挥权。这场战争从清军在鸭绿江动手开始,到义州城外这最后一战,前后已历时三个多月,基本上已经把朝鲜的国库清空了,到后期完全是靠着南方的大商人大地主们的捐助在苦苦支撑。如果再打两三个月,恐怕连这些金主们都会放弃继续掏钱,会大叫让清军接管朝鲜得了。
对朝鲜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清军一开始选择的战略是沿西海岸一路向南推进,虽然在战争初期丢了几座城池,损失了几千军队,但这样的战略让朝鲜北部的大部分地区都未受到清军攻击。直到清军被赶回鸭绿江,朝鲜境内直接受到战争影响的地区其实极为有限,并没有让整个国家陷入到战乱当中。
至于死了多少人,产生了多少无家可归的难民,又有多少朝鲜人被清军掳走,这对于朝鲜的统治者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击退清军保住国家,这些损失完全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以海汉军为主体的联军在此期间的战损其实也不算小了,安南、葡萄牙、福建水师都各有三位数的人员伤亡,加上海汉军的伤亡,总数已经近千。虽然与清军的战损比仍在一比十以上,看似还算不错,但如果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差距,以及联军在诸如江河水脉这种局部战场上所具备的优势,这样的伤亡已经着实不低了。
不过按照联军与朝鲜在战前达成的协议,战死在朝鲜的这些联军将士的抚恤金也将会由朝鲜承担,对于朝鲜来说战后肯定又免不了要被重重地敲上一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