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章 镇江堡

  海汉军对广鹿岛港口附近遗留的聚居区域进行了简单的查探搜寻,并没有找到任何遗留在岛上的活人,看得出尚可喜当初撤离此地的时候态度也是十分决绝,不管男女老幼都统统打包带走了。不过岛上的各种生活设施倒还算齐备,各种手工作坊、仓库、私塾、诊所、官衙、军营一应俱全,百姓居住的区域也如同营区一样规划得井井有条,岛上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盐场,基本形成了一个能够自给自足,分工明确的完整社会体系。
  考虑到近几年这里一直是大明与后金之间的战斗前线,即便是以海汉模式的海岛殖民地标准来衡量,王汤姆认为广鹿岛的经营状况也足以得到比较高的评价了。稍显不足的大概就是这里的港口缺乏岸防工事,王汤姆没有在这里看到炮台之类的设施,不过以后金过往可以忽略不计的海战能力,曾经在此驻守的明军大概也没想过需要构建岸防工事来防御可能来自海上的进攻。
  当然了,在接连得到了孔有德和尚可喜带过去的前大明水师,初步建立起自己的水师部队之后,如今的后金已经不再是一点海战能力都没有的弱鸡了。类似长山群岛这种距离大陆极近的地方,今后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安全区域了,龟缩在金州湾里的后金水师要杀来广鹿岛只需半天时间,如果海汉想占领这里进行二次开发,首先还得解决掉这些潜在威胁才行。
  翌日,舰队驶离广鹿岛,继续向东行进,从大小长山岛之间之间的水道驶出,然后折转向北。既然作为明军驻守地的广鹿岛都已经被清空,长山群岛其他岛屿的状况也不问可知,王汤姆便不打算再一一登陆查探了,只是命人核对了岛屿的位置,对地图上不够详尽之处进行了修正。
  当天下午,舰队从石城岛西侧驶过,抵近红崖子附近海岸。这地方过去是属于辽东都司复州卫所辖,后世更名为庄河。这里的并没有接到从南方传来的警讯,所以当舰队驶入近岸海域时,附近正在作业的渔民都被吓得一片恐慌,赶紧调转船头逃往岸边。
  要说起来这些地方的民众也是处境艰难,一方面明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需要向明军提供补给,而另一方面这里的实际统治者已经是后金,所以他们也得向后金交粮交赋。但后金和大明,显然都不能接受这些百姓的“资敌”行为,使得处于夹缝中的百姓也很不好过。不管后金军还是明军,对于辽东沿海的部分民众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见到大批武装船队出现在海岸附近,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尽快回到家中,离这些当兵的越远越好。
  不过王汤姆也并没打算要在这里向民间征粮,安排这条航线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考察核对海岸线与手头地图资料的差异,以及沿岸地区的人口分布状况。类似红崖子这种具备一定人口规模的聚居地,今后也将会是海汉招募移民的重点对象。
  从红崖子继续往东大约六十多海里,便来到了鸭绿江口,在辽东建立后金政权的建州女真便曾常年生活在鸭绿江支流婆猪江江畔。而大明与朝鲜国之间也基本是以这条水脉为自然国界,再继续往东,陆上便是属于朝鲜国的地界了。
  在鸭绿江入海口西岸,是大明在这一地区最为重要的军事据点镇江堡的所在地,位置便坐落于后世的丹东市。天启年间女真攻陷辽阳,毛文龙率部两百人直入女真大后方,就是在镇江堡擒获了叛将佟养真父子,并为大明收服了辽东的数百里江山。不过不幸的是这处据点也已经失陷,目前处于后金掌控之下。
  既然到了这地方,王汤姆当然不会错过一探后金驻军虚实的机会,将几艘补给船留在了入海口外的薪岛附近,带着一众战船气势汹汹地杀入了入海口。
  镇江堡虽然以堡为名,但其修筑的据点规模却是卫城标准,有着完整的城防体系,城墙高达两丈有余,并且装备有大明自行铸造的大小铁炮十余门,可以算得上是鸭绿江沿岸的一座坚城。不过这座坚城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挡住后金铁蹄,已经在去年被后金以优势兵力攻破。
  后金在这里驻守的兵力不详,不过有一点王汤姆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后金能部署在这里的作战船只肯定不会太多。果然舰队驶入鸭绿江并未遇到任何阻力,直到距离镇江堡已经不远的时候,才在江面上看到了两艘排水量不超过五十吨的帆船。
  王汤姆将潘严叫到身前问道:“你以前的同僚有被分到这里的人吗?”
  潘严看了看江面上的帆船,摇摇头道:“人员的分配安排,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两艘船肯定不是我大明水师的战船。看船上所挂旌旗,应该是金贼所属。”
  既然潘严都说这并非水师战船,那王汤姆便不客气了,下令追过去打掉这两艘船。船舱中的蒸汽机很快发出了轰鸣声,立刻船后水花大作,水下的螺旋桨推动着战舰缓缓加速冲向敌船。
  那两艘船乍一见到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也有些惊慌,立刻调转船头驶向江岸,不过速度稍稍慢了一些,其中一艘船很快被海汉战舰从后面赶上。侧舷的火炮不紧不慢地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上轰了七八炮,其中一发链弹直接扫断了这艘敌船的桅杆,让其立刻便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而另一艘船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加速开溜,成功逃出了海汉战舰的火力范围。
  王汤姆已经通过望远镜观察了河岸的状况,虽然有那么几艘船停在岸边,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船存在,看样子后金应该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这个地方,否则以这里跟皮岛之间的距离,不可能不对其加以防范,连一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部署在这里。
  被炮火击伤的敌船上倒是还有活口,不过王汤姆现在可没时间停下来审讯他们,自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继续追击下去,给予敌方更大的打击,抓捕俘虏的任务就交给后面的船了。
  海汉战舰开火的响动显然也惊动了河岸上的镇江堡守军,隐隐能看到有不少人马正迅速地避向堡内。而镇江堡所在的河岸地形十分平坦,周边数里范围都没有遮蔽视野的建筑或山丘。王汤姆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河岸上没有骑兵埋伏的可能,这才下令船只靠岸。
  由于鸭绿江在每年七八月份都会迎来汛期,所以镇江堡的选址就与河岸留出了将近一里地的距离,以避免每年夏天汛期到来的时候出现水淹七军的惨状。海汉的舰炮在这个距离上基本是没有什么威力可言的,所以王汤姆决定登陆上岸,试探一下这里的后金军有多少斤两。
  海汉舰队花了大约半小时时间,抽调了一个连的步兵登陆上岸,期间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后金军似乎铁了心要踞城而守,根本就没有伺机出来打个半渡而击的想法。
  王汤姆见着这种情况也是有些犯嘀咕,以金州卫到这边的距离,照理说应该还没有接到警讯才对。这后金明明是在辽东争夺战中占据了上风,怎么这打仗的风格却如此保守,看起来更像是弱势的一方。
  对方如此示弱,王汤姆却反而更加怀疑有诈,当下让人将刚才抓获的战俘赶紧押解过来提审。这次倒是没有让王汤姆失望,被俘的人员中至少有两人是正儿八经的“旗丁”。不过这两个家伙汉语都不太流利,王汤姆便让辽东出身的领航员孙丙来充当翻译,对这两人进行了紧急审讯。
  王汤姆不愿在这地方耗费太多时间,当下也就没给这两个家伙留什么情面,先让手下将两人暴揍一顿才开始提问,稍有犹豫便又是拳脚相加,根本不给他们慢慢思考编故事的机会。这种经过情报部门多次验证过的刑讯手段还是挺管用的,两名战俘没扛太久便开了口,告诉了王汤姆关于本地镇江堡的情报。
  后金军夺下镇江堡还是今年年初尚可喜叛逃之后的事,攻打这里的后金精锐便是尚可喜的手下引来的。镇江堡这位置扼守国境,又能就近监视皮岛的动向,后金高层对于这个地方还是很重视的,占领之后就调来上千兵马镇守此地。不过这地方在今年夏天发生了一场大的瘟疫,驻守此地的人员死了过半,带兵的统领虽然没出什么毛病,但还是吓得逃回内陆的凤城去了。
  顾虑疫病扩散的风险,后金也不敢立刻再派部队过来补充这里的驻防兵力,所以目前在这地方驻防的兵马也就两三百人。海汉海军的到来让他们误以为是东江镇的兵马从皮岛方向来袭,自然是首选缩回城中,依靠城防的优势来进行防御战。
  王汤姆听了也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下令将战俘押走,他可不想被这些家伙靠得太近也传染上疫病。王汤姆本以为后金军是在玩什么花样,但没想到他们仅仅只是兵力太少,不敢托大出城拼杀而已。王汤姆看了看镇江堡的方向,城头上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抽调舰队人马攻城,王汤姆认为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拿下镇江堡,不过他现在所需考虑的问题并不是攻城的难度或者作战可能出现的伤亡,而是攻下这里之后要怎么办。按照战俘所说,这地方的疫情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这城中只怕到处都是病菌,就算打下来也不敢随便进驻。既是如此,打这么一仗的意义就极为有限了,而风险却是要因此增大不少。
  王汤姆考虑半晌,还是决定暂时不去冒这个风险,就算要打,那也等下次多带些消毒药品和医护人员再考虑。至于刚才抓获的这些战俘,留在舰队中肯定也是隐患,当下只能将其悉数释放。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十分沮丧的结果,这一路行来,舰队在旅顺口和金州湾都选择了隐忍,没有对陆上目标发动攻击。眼看王汤姆终于下了决心要在这里搞点动作,但偏偏又有这种不可控的风险存在。
  “走走走,眼不见心不烦!”王汤姆很是不耐地下达了命令。一行人匆匆忙忙地登陆,滩头阵地都还没布置好,便又匆匆撤离回到了船上。
  “直航皮岛!”王汤姆回到船上之后便修订了规划,取消了对鸭绿江上游的侦查计划,改成南下去这一趟航程的终点皮岛。
  皮岛这个名字还是当初明将毛文龙所起,因为他自己姓毛,取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意思,将这处荒岛命名为皮岛。这个岛与大陆相距约四公里,面积近二十平方公里,海岸线上有不少小港湾都可供船只避风停泊,岛上最高处海拔三百四十五米。不过这个岛几乎都是由岩石、砂石构成,岛上几乎没有多少可供耕作的土地,所以本地的食物产出一多半都是由海中来,而粮食就只能依靠外界供给了。
  1623年明廷在皮岛设立东江镇,迄今的十多年中,皮岛上的生活状况一直都比较艰苦。而毛文龙死后,岛上更是隔三差五地发生兵变,搞得人心惶惶,连尚可喜这样的大将也因此叛逃去了后金,整个东江镇的战斗力早已不复当初。
  不过对于一小撮人来说,皮岛仍是他们能够安然享受权力的所在,这地方小是小,但也有几万人口,而这些人都得倚仗他们才能生存下去。执掌生杀大权的那种快感,是外人难以体会的。
  沈志祥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目前东江镇掌权人沈世魁的亲侄子,在整个东江镇来说,目前他可以算是第三把交椅,在他之上的只有沈世魁和副将金日观。本来还有一个比他小一辈的尚可喜压在他头上,不过这家伙已经被驱逐出去,其地位也理所当然被他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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