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罪 第32节

  姜安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系翁静,而是去跟别人打听她的住址?”
  莫晚晚抬起手臂搭在梳妆台上:“我有尝试过联系她啊,但是没有回音,她的简介上有她公会的名称,我托人找到她的公会自然就得到了她的住址。”
  傅晋寒淡眸轻扫:“你们只是高中同学,多年不见,在对方不愿意见你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莫晚晚红唇轻勾,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讽:“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吗。”
  第51章 人祭17
  莫晚晚的话就像是扔进湖水里的石子,敲打在姜安的心中,在里面激起一层涟漪。她隐约感觉到接下来莫晚晚或许会说出什么令人很难想象的话,而这些话将很有可能改变他们一直以来对待翁静这起案件的看法。
  姜安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她听到莫晚晚说:“翁静在高中的时候校园暴力过我,当时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他几个女孩。后来这事捅大了,她被校方勒令退学。她之所以不想见我,是因为她知道高中时候对我做的事有多么过分,所以她没有脸见我。”
  校园暴力这个词如同平地一声雷,翁静生前所有的生活迹象都在表明她是个内向话少孤僻的一个女孩子,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翁静这种性格的人怎么看都不是施暴方。但莫晚晚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莫晚晚说:“这件事在我们老家当初闹的动静挺大的,你们可以去查证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相比于姜安内心的震惊,傅晋寒依旧冷静地问:“既然她对你做过不好的事,你作为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去见加害方?”
  莫晚晚挽了一下秀发,淡笑道:“下个月我要参加一档综艺,综艺名叫《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一共六个嘉宾,我也在名单上。综艺的主要内容就是找曾经在幼年或者少年时期受到过伤害的人,然后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翁静,我想要邀请她和我一起去参加这档综艺,而且她不是缺钱吗,我想着正好也能资助一下她,毕竟这个综艺的节目费用挺高的。”
  莫晚晚说的非常轻描淡写,言语动作一点都不像是曾经受过伤害并且因为这件事而一直介怀,无法释怀的人,她表现的太淡定了,淡定到让姜安怀疑起眼前这个人来。
  傅晋寒:“你看起来并不痛苦。”
  莫晚晚楞了下,继而眼角微微低垂,她生了一双狐狸眼,眼角微微低下时脸上那股傲气不见,看着有些委屈可怜:“难道痛苦一定要表现出来吗?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原谅翁静了,她那个时候也是小跟别人学坏了才这样做,我理解她,而且她都已经……”
  莫晚晚叹了声气:“不管怎么样,死者为大。翁静已经死了,我没什么理由继续恨她,毕竟我们曾经也是同学,在一个教室里生活了两年。”
  从片场出来,傅晋寒问姜安:“按照你们心理学角度分析,莫晚晚有没有撒谎。”
  姜安拉开车门坐上去:“微表情来看没有。一般人在回忆时眼球是在左下方的,而谎言不需要这个过程,而且对方如果在撒谎她会一直观察你的表情以此判定你有没有相信她,说话时动作也很放松没有紧张的表现。”
  傅晋寒启动车子,好整以暇的说:“但?”
  “但她在说的这件事是曾经自己青少年时期的创伤,大数据分析来看,百分之九十曾经遭受过校园暴力的孩子即便加害者得到了惩罚,但长大后也很少会有人真正的对这段遭遇释怀,莫晚晚太淡定了,语气没有起伏,看上去倒是像真的原谅了翁静。”姜安皱了皱眉说:“不过也有可能她就是剩下的百分之十。”
  “那你觉得我呢。”
  姜安一怔,扭头问:“什么?”
  傅晋寒眼睛看向前方,面无表情的重复:“那你觉得我是百分之九十还是剩下的百分之十。”
  姜安没想到傅晋寒会跟自己探讨自己的私人问题,从他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不寻常,就像是在聊家常便饭一样。她唔了一声,软声说:“百分之九十。”
  傅晋寒嗤笑一声,感兴趣的开口:“看来我和普罗大众没什么区别。”
  姜安揉了揉鼻子:“不是,其实剩下的百分之十也不是原谅了,他们只是算了,算了吧别和自己过不去了,算了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算了吧别再计较和仇恨了。可是你……你不会选择让自己忘记和放下,因为那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仇恨,还有你的战友。”
  傅晋寒握着方向盘的大掌微微攥紧,他忽然觉得和太过聪明的女孩坐一辆车尤其对方还是犯罪心理师的情况下,这个选择好像并不是很明智。
  更不明智的是他居然跟个傻b一样问了一个傻b问题。
  傅晋寒一路往反方向开,姜安扭来扭曲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开口:“我们不回去吗?”
  傅晋寒:“去一趟翁静老家。”
  姜安老老实实坐直,哦了一声。
  临海市离南城相隔不远,下午三点多姜安他们就到了地方,按照杨乐给的地址找到了之前翁静莫晚晚就读的那所圣光中学。翁静没有亲人,唯一的奶奶这会儿估计刚到南城市局,老李在接待。
  傅晋寒只能从圣光中学的之前的老师入手,他们先去了校长室调出了翁静的学生档案,找到了以前曾经教过她的班主任去了解情况。
  第52章 人祭18
  班主任姓任,全名任全友,如今已经将近60,在这所学校任教了三十多年。像任全友这种资质老的教师,学校都会安排住宿,有专门的宿舍楼。任全友在几年前也分到了一套。
  教师宿舍楼去年刚翻修过,看上去很新,就在学校后面。但姜安发现这段路看上去很近走起来却很远,因为没有直达的大路,都是弯弯绕绕的小道,明明就在眼前,却要多绕一个大圈才能到。
  任全友端个茶杯等在门口,看样子刚下来,杯口冒着热气,姜安瞧着都觉得烫嘴,她跟在傅晋寒身后礼貌的打招呼:“任老师。”
  任全友苍老的脸上都是皱纹,大概是常年教书,身上透着一股文人的书卷气:“你们好,跟我上楼吧,我们进去说。”
  任全友妻子给他们倒了茶,又从厨房端了一盘糕点,姜安的注意力都被那盘糕点吸引,雕刻的很精美,她忍不住问:“是您自己做的吗?”
  任全友妻子估计是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和自己搭话,楞了一下,随即温柔的笑道:“对,我比较喜欢做这些,孩子和老任也爱吃。”
  姜安伸手拿了一块在眼前仔细端详,尝了一口露出惊喜的表情:“好吃。”
  “好吃就行,你们聊,孩子还在卧室写作业,我得看着。”任全友妻子笑着说道,转身去了卧室。
  傅晋寒和任全友在说以前翁静的事,谈话的空隙抬眼睨了一下姜安这边,见桌上的糕点都快被她一个人吃完了,眉梢不由得往上一挑。
  任全友捋了捋络腮胡,笑着说道:“没想到姜警官也喜欢吃甜品,我女儿也特别爱吃甜的。”
  姜安吃到好吃的就忍不住眯起眼,“嗯,阿姨的手艺真好。对了任老师,您女儿现在多大了啊?这个点还在复习,学习应该很好吧。”
  任全友谈到女儿时,满脸幸福和自豪:“17了,我们这是老来得子,我跟她妈都把她惯坏了,不过这孩子懂事,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纪前十,没让我和她妈操过心。”
  姜安点点头:“那和当初的翁静差不多大,哎,孩子和孩子之间居然差别这么大,您说翁静为什么会校园暴力呢?您当初就一点都没发现异样吗。”
  任全友顿了下后说:“这孩子家里就一个奶奶,缺少管教,和外头那些小混混都学坏了,唉,要不然也不会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傅晋寒问:“什么事?”
  任全友似乎有所顾虑,喝了口茶后才缓缓开口:“她不光带人欺负莫晚晚他们几个,当时和莫晚晚玩的最好的还有一个女孩叫付姿,她威胁付姿拍下了一些私密照片,对付姿进行虐打要钱,后来这事闹大了,付姿的家长找来,学校领导非常生气就把翁静开除了。”
  傅晋寒说:“能详细说一下当年的经过吗?”
  任全友说:“这和翁静的死有关系吗?我看网上不是说她是被下了降头巫术害死的吗?”
  姜安:“您还上网呢?”
  “这年头咱们这些老头子也不能落伍不是。”任全友嗐了声,和傅晋寒说了当年的事情经过。
  第53章 人祭19
  从任全友家里出来,姜安又跟着傅晋寒去了翁静曾经居住过的巷子口,一圈打探下来,除了一些老人还记得当年这场校园暴力的事,年轻人几乎都表示对这件事不太清楚。
  姜安站在巷尾,听着老奶奶叙述当年的暴力事件,言语中显得很夸张,比任全友形容的还要离奇残暴,翁静在这位老人口中,俨然就是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抽烟打架的小混混。
  她伸手挡住烈阳,随后听到傅晋寒问:“她从小就这样吗。”
  老奶奶直摆手:“不是啊,静静小时候还是挺乖的,她爸妈走得早,跟着奶奶住在咱们这,逢人就叫叔叔阿姨,人也怪礼貌的,自从上了高中她整个人就变啦!我们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还没事就在家里跟她奶奶吵架,隔三差五的逃学,要我看,就是跟外头那些流氓学坏嘞!”
  傅晋寒和老奶奶道了声谢走到姜安身边,姜安扭头问他:“现在去哪儿?”
  傅晋寒说:“去找当年那几个受害者。”
  姜安“哦”了一声,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觉得这个和翁静的死有关系吗?”
  傅晋寒拉开车门:“不放过任何细节是警察的职责所在,翁静的死很蹊跷,她人际关系简单,能和她有牵扯的除了屠刚夫妇就是高中时期被她校园暴力过的几个同学,其中一名在她死前不久还去找过她——怎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着:“身为犯罪心理顾问,你觉得这些无关紧要?”
  姜安看着男人吊着眉梢的眼睛,这双眼生来就带着不羁,这样斜着眼看人的时候又充满了戏谑,她哼了声,扭过头不去看那双眼睛:“没有觉得无关紧要。”只是在你身上像是看到了老师的影子。
  后面一句话姜安没有说,傅晋寒也没有继续搭话。
  当年被翁静校园暴力的人一共三位,莫晚晚之前已经调查过,剩下的两个都在临海本地,其中一个还住在老地方,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
  这个点是上班时间,但钱秒并没上班,她在家里当无业游民已经半年多了,钱秒妈开了一家麻将馆,就在楼下,平常钱秒没事会帮她妈看会店。
  这个点正是麻将馆的高峰期,钱秒坐在吧台后面双手捧着手机玩游戏,钱秒妈忙的不可开交,到处在给客人端茶送水,见自己忙成这样女儿都不伸把手,顿时气的不行:“钱秒!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游戏!赶紧去给6号桌倒茶。”
  钱秒带着耳机像是没听见一样,或者说听见了当没听见,照旧玩着游戏。钱秒妈深知女儿的德行,喊了几遍钱秒都没过来气的不喊了。
  姜安推开门正好里面有几个大爷出来,差点碰了个正着,她下意识躲避,身侧突然多出一条手臂,将她圈住,和那几名大爷隔开。
  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看路。”
  姜安喉咙滚了下,心虚的“哦”了声。
  她走进去才发现麻将馆并不大,桌子摆的却很多,每桌距离非常短,来这儿打麻将的都是大爷大妈,还有四五十岁的无业游民。有人站在板凳上嘴里叼着烟大喊胡了胡了。
  傅晋寒走到吧台面前:“钱秒?”
  面前的人不为所动,依旧打着游戏,这时钱秒妈看到两个陌生人以为是来打麻将的,忙赶过来招呼,傅晋寒直接亮出警员证:“有点事想找你女儿了解一下,谁是钱秒。”
  钱秒妈楞住,担忧的问:“我女儿怎么了?她是不是又犯事了?”
  姜安在一旁轻声说:“没,您别担心,就是正常了解情况。”
  钱秒妈反复确认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一转身就把钱秒的耳机和手机一并扯过来:“警察找你!别玩了!”
  钱秒不耐烦的看过来:“找我干嘛?我最近又没犯事。”
  傅晋寒:“翁静认识吗。”
  钱秒怔了怔,忽然讥笑道:“哦,认识啊,我高中同学。”
  “她死了。”姜安说。
  钱秒笑容僵在嘴角:“什么?”
  第54章 人祭20
  “她死了。”姜安重复。
  钱秒只是楞了几秒,表情就恢复如常,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哦”了声:“死了就死了呗。”
  姜安:“她不是你的同学吗,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钱秒笑了:“你们都能找到我这儿,应该是知道了她高中的时候校园暴力的事了吧,如你们所见,我是受害者,她是加害者,我为什么要因为她的死伤心?”
  姜安仔细观察着钱秒的神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傅晋寒问了钱秒几个问题,他的问题犀利而效率,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把该了解的都了解清楚了。从钱秒家的麻将馆出来,他开车带着姜安去了最后一站——付家。
  付姿是曾经在这场校园暴力中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她家里很有钱,所以翁静才会一直找她勒索。找到付姿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浇花,长发飘飘,白裙飘然,讲话也慢条斯理的,看上去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和钱秒不同的是,在听到翁静死讯的时候她先是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之后表情哀伤的表示对老同学去世的惋惜,好像早就忘记了曾经自己受到过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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